媞祯早知陈修仪精明胜过她表姐淑妃,不意她竟有如此计较。
昔日武帝晚年之殃,卫氏惨夷三族,人皆坐诛,其影响之大甚至撼动了西汉政治的根本。莫说是如今皇帝心心念念的皇后,只怕涉及此祸乱,雷霆之怒绝对不压于寿宴当日。
面上若无其事并不能掩去心底的波澜横生,然媞祯心里早已打算,曼声缓起笑意,“淑妃为皇后祈福是她后宫嫔御的本分,只要是管凤体康健,莫说是淑妃,便是我们又何不为。”
陈修仪声音温婉若春水,“王妃所言极是。”又摆弄起手中一丛桃红色的榆叶梅,“中宫久病,淑妃闭门,宫中奴才也是越发殆懒,好几天前昭阳殿有个触主被罚的,叫小立子,仔细问起来也是可怜,家里的全要病死了。”
媞祯哦了一声,“修仪还是跟从前一样是个热心肠,只不过你瞧我这新得花瓶,这瓶嘴会不会太大了?”
陈修仪笑着摇头,“怎会?它配您刚刚好,细口颈小,好看极了。何况……这瓶身下的小房子跟人惟妙惟肖,都老老实实握在佛手上呢。”
三言两语温续了几句,陈修仪便打着为皇后推拿的旗号到椒房殿请安去了。看着她远走,媞祯慢慢眯起眼,班若道:“姑娘真的打算帮她吗?”
从镂花窗格前望出去,临水池边的身影修长妩媚,媞祯抬一抬手肘,对着那一影微敛星眸,“如果她的目的是淑妃倒也无妨,毕竟南阳王还吊着一口气呢,不在此刻乘胜追击,真来日翻了身就麻烦呢?”
班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觉叹道:“那陈修仪……”
媞祯不以为然,“她心里想的什么我知道,一身推拿功夫把皇后弄成这个样子,怕是一时太医都查不出来。”她略一沉吟一下,片刻扬了扬脸,“可棋子毕竟是棋子,她想永攀高位,只怕她还不配。反正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接着几日天气炎热不堪。到了晚间便风凉雨骤,雷雨大作,几番冷热不调,陈修仪便得了风寒卧病不起。这一病便连着好些日子没有好转的迹象,头痛欲裂,人也逐渐憔悴了下去。皇后那里也是反复依旧,甚至是吃什么吐什么,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
如此一来皇帝不免心疼,早午晚都要来一次,连药也是煨好了亲自一勺一勺送到皇后唇边。这日晨起精神略略好些,媞祯和郑娞来看皇后,正好皇帝早朝下来探视,见皇后气色润了些,不免舒了一口气儿,媞祯换过身,让皇帝陪坐在侧,他拉了一把皇后的手,紧紧地握,“药都吃了好些日子了,怎么还不见好,看来是太医无用,得去民间想想法子。”
皇后盈然一笑,温婉低首,“病来如山倒,病去如秋丝,哪能好那么快呢。这两日吃些药,还有祯儿和娞儿陪着,我好受多了。”
皇帝有些怨恨,“都怪那个逆子,把你气成这个样子,凭他怎么闹朕都不在意,偏偏动心思动到了这个份上,倒也不必留他在京了,早去封地也好。”
皇后双眉舒展,已然虚弱声浅,“男孩子家争强好胜也是有的,是我们母女福薄,怨不着他,毕竟他初心也是好的。”
他攫住她的手,“你总是为别人考虑。”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续着温情。晨光如画,安静相对时,满屏溢出几分恬淡相守之意,宛如民间夫妻一般。
媞祯淡淡看着,忽然外面的游廊处传来奔逐喧哗之声,一个小太监几乎是抢跪了下来,“不好了陛下!我家修仪晕倒了!”
皇帝一怔,“什么!还不快去传太医看看!”
皇后急忙扶住他,“还是陛下您亲自去看看吧,妾已经好很多了,修仪这回病的厉害,还是您在身边她放心。”
皇帝思虑再三,到底应了皇后的话,他起身要走,媞祯换过位来坐在床边,拿帕子慢慢擦拭皇后脸颊的虚汗,哪想刚过一阵,皇帝脚步还未迈出宫门,皇后就斜依着身子晕倒过去,骇得满殿惊呼不已,立时皇帝哪还走的了,急往屋里赶,叫太医过来看病。
可这一回却与前几次都有不同,太医号脉号了半天,竟是纳罕地嘶了一声,“皇后殿下脉象平和,并没有什么症状啊!”
皇帝沉下脸发急,“既然脉象平和,那皇后怎么会无故晕倒,且非是你这个太医无能!”
太医急忙惶恐跪地,“臣虽不但称为第一神医,但凭臣号脉多年,这确实脉象无碍,陛下若不信,可命太医院一众太医会诊号脉。”
旦暮一风未平,然一波又起,还是陈修仪那里来的太监,猴急似跪爬在门槛那里,惊得急哭,“陛下,陛下!不好了!”
皇帝已有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那小太监潺潺噎噎,泪一颗一颗往下崩,“我们修仪……修仪她疯了,不知道怎么忽然精神了起来,拿着剑,说是要杀死自己!”说着就拿起袖子擦起眼睛来,“我们都被吓坏了……快牵制不住了!”
听着一个两个的不好,皇帝的脸色简直青得发紫,背起手来问:“太医呢,没看出修仪得了什么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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