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清一副说教的口吻,全然一派自个儿才是受害者的委屈姿态。
萧越泽目色无波地看向宫清,乌黑的眸子沉着不辨分明的情绪。
“宫少卿,对于她的一切决定,我都会全力支持,即使她说太阳是西边儿出来的,我也信。”
宫清闻言,不住地摇着头,口中呢喃道:“你疯了,你真是疯了!萧越泽,你清醒一点!”
萧越泽孤身而立,微低的眼帘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漠:
“相识一场,我不想把局面闹得太难看,你若不签这份谈判书,恐怕明日的鸿胪寺少卿就不再是你了。”
宫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外强中干地辩驳道:“我乃是本朝第一位女官,朝野上下都看着呢!陛下绝不会因为你们而迁怒与我。”
说至最后,宫清隐藏在袖袍的双手已然开始隐隐地发起了颤。
她并不确信届时上元帝君是否会保全她。
她只知道,此刻的她决计不能在萧越泽面前露了怯。
否则。
一切就真的要如沈落溪所愿了!
“那就试试吧。”
萧越泽的耐心似乎被消磨殆尽,他作势就要起身越过宫清。
宫清见状,本想着他不过是想以退为进。
谁知,男子的身影竟真的出了衙门,就在他要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宫清终是气急败坏地唤道:
“你回来!我签!”
片刻后,朱红色的鸿胪寺印章正式落下。
萧越泽扫了眼谈判文书,而后放入了怀间。
“宫少卿,告辞。”
宫清低垂着头,哀戚的语气中染上了些许的落寞,“萧越泽,你对我当真没有过半分的动心么?哪怕只有一点点?”
萧越泽背对着宫清,身形挺拔,恍若神明。
“从未。”
宫清得到答案,眼中的光彻底归于湮灭。
她还是输了。
谈判文书被沈落溪派人快马加鞭送回了云国。
商天元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这般顺利,当即颁下圣旨封沈落溪为云国最为尊贵的女相。
明黄色的布帛平整地摊放在桌上,在卷轴旁边,放置着一封商天元的密信。
“陛下在信中问你何时准备回云国,他好为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庆功宴。”
萧越泽坐在沈落溪身旁的软凳上,粗糙温热的掌心缓缓覆过她的手背。
“落溪,我知道你在为公西先生的死而自责,但人死不能复生,作为生者,我们也只能背负着他的希望,继续朝前看。”
沈落溪感受着手背处传来的温热,唇角浅浅一缕微不可察的弯弧道:
“我知道,只是心里总归有些不胜唏嘘罢了,我原还想着待我寻到了母亲,他们二人还能再叙叙旧,谁承想,竟是这般的造化弄人。”
公西乘对沈落溪的感情更多时候像是父亲对女儿的呵护和关心。
即便他从没有说过一句“想做她父亲”这样的话,但他看向她的眼神中,除去疼爱,更有对慈念秋最深切真挚的怀念。
“我想等给公西先生办完葬礼后,再行启程离开,至于我母亲的下落”
沈落溪颇有些头疼地揉捏着鼻梁处,她想就此离去,但脑中总是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她
只要再等等,她就能见到想见的人。
萧越泽将指腹搭向沈落溪的眉心周围,或轻或重地替她按动穴位,低沉的嗓音中带着足以安抚她心的力量:
“你如果还想继续留在上元,我可以给陛下再修一封书信,到时咱们可以三国盛会的名义继续顺理成章地留下来。”
早在上元、云国、景国开国之初,三位太祖便立下约定,每隔五年就要办一场三国盛会。
而今年恰轮到了上元来做这三国盛会的东道主。
“也好,如此一来,苍云瑄也会借着这个由头继续逗留上元,咱们在景国的计划,也可接着实施了。”
穆行已然暗中联络到了那位十四皇子,而在沈落溪的授意与相助之下,十四皇子现下已秘密回到了景国城都。
又因苍云瑄离开景国多日,朝野上下早已物议如沸,怨声载道。
此刻十四皇子的出现,更是恰逢其时。
“且先让苍云瑄再蹦跶两日,将来总有他焦头烂额的时候。”
萧越泽手下的力道拿捏得当,沈落溪渐渐放松了心神,紧蹙的眉头也终于得以舒展开来。
在女子发出均匀清浅的呼吸声后,萧越泽动作轻缓地将她抱上床榻,目光近似贪婪地勾勒着沈落溪的的五官轮廓。
他脑中关于沈落溪的记忆正在急速减退。
明明昨日他还记着他初到景国的时候,扮作她侍卫的场景。
可今日醒来,他的记忆便停留在了她万箭穿心的那一晚。
为不教沈落溪再生出更多的烦心事,萧越泽是提前询问了穆行,将细枝末节都记下后,才敢来寻她的。
“落溪,如果让我忘记你,我只怕会生不如死。”
榻上的女子眉目清浅如画,无所察觉地沉睡着。
又过了两日,在春分这日,沈落溪与萧越泽带着公西乘的骨灰策马去了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