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玹进不去,又不舍就这么离开,只得坐在院子里的几案前,迷茫地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
若是面对朝臣,他总能想出应对的策略和计谋。可是面对小夭,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如何安抚她的情绪,如何哄得她再展笑靥。
他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念起的,全是他们曾经在这张几案前一起把酒言欢的场景。
“小夭只会吃,我若不把这门手艺练好,怕她将来要饿肚子。”
“给我在夫君面前留点面子行不行?我那是深藏不露。”
“是是是,反正有福气的是别人,我可沾不到什么光。”
那时的欢笑声仿佛就在耳畔,小夭笑弯的眼像天上的月牙,他一伸手,便都消失不见。十年前的光景,恍如昨日。
潇潇提着食盒进来,玱玹依然直挺着背脊,坐在几案前,与她离去时无异。
“陛下,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你给小夭送一些进去,她一整日没吃东西了。”
“小姐的那份我也拿来了,待会儿就给她送进去。”潇潇半跪着,将食盒内的几碟小菜和碗筷拿出来,摆在玱玹面前,想了想,又说,“不如…我叫小姐出来一起用膳?”
玱玹不说话,只是呆愣地看着桌上的饭菜。
潇潇起身正要去敲门,门却自己开了。小夭站在门口,平静地看着他们。
“小姐,陛下让奴婢来唤您一起用膳。”
小夭漠然地看了眼玱玹的背影,干脆利落地说道,“好。”
玱玹有些意外,他心里做好了各种准备,也许小夭会叫潇潇把饭菜端进去,也许小夭会继续大发脾气,也许小夭会来把他赶走…唯独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平静地与他坐在一张几案上吃饭。
小夭旁若无人地端起碗筷就吃,看起来吃得特别香,菜也只挑自己爱吃的吃,就像每一个最最稀松平常的日子。
“小夭,我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会继续跟你闹?以为我会以泪洗面茶饭不思?”小夭不屑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因为你的背信弃义,来惩罚我自己?”
玱玹一时语塞,他想要解释什么,又怕小夭再一次情绪失控。还有些话,放在肚子里,原本是想来质问的,可白日里让小夭这么一闹,他竟觉得自己有些心虚,仿佛他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小夭不在意地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
玱玹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小夭,防风邶去哪了?”
“他不在。”
“之前,我接到密报,说他在给神农军提供粮草,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
玱玹看了潇潇一眼,潇潇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简递到玱玹手上,玱玹接过玉简,又递给小夭,“你看看,这上面说的可都属实?”
小夭没有接,甚至都不愿意看他一眼,冷漠地说,“我对你的密报一点也没兴趣。”
“那你可知,他做的事,我是可以定他死罪的?”玱玹攥着玉简,侧着头看小夭。他看不透,小夭仿佛只是在听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事,面上竟看不出喜悲。
片刻后,小夭放下碗筷,看着玱玹,竟还对他笑了一下。“是吗?那你要定罪的人,可能会有点多。”
“小夭,我没明白你的话。”
小夭微微一笑,“你知道粮草是谁卖给防风邶的吗?你知道治疫病的药材是谁的吗?你知道…兵器火药是谁提供的吗?”
曾经,她觉得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要瞒着,哪怕只是表面上,也要给玱玹粉饰太平。如今,她什么都不在乎了,江山社稷,天下一统,关她什么事。
见玱玹不说话,小夭拉起他的手,扳着他的手指说道,“首先是涂山氏,涂山氏负责售卖和运输粮草。从涂山璟开始,还有涂山篌。四百年的买卖,涂山家可不带犹豫的。可惜涂山篌已经死了,不过没关系,还有涂山璟,他这些年虽卧病在床,但仍是名义上的族长。”
她又扳开他的一指,“然后是离戎氏。你后宫还有个妃子是出自离戎家的吧?离戎的生意一般在他们开的地下赌场谈,药材粮草,都是可以商量的。如果遇到大疫,离戎昶还能从中狠赚一笔。”
接着,她正要扳开玱玹的第三指,玱玹的手却僵持了,他脸色铁青,“不要说了。”
“怎么了?你不想知道吗?还有更重要的没说呢。”小夭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又扳开他第三指,说道,“贩卖兵器火药给义军,是多大的罪?这个怕不是要灭九族吧?人们都说轵邑的烟花好看,其实最好的烟花都在泽州。每年小炎灷都要亲自去泽州….”
“不要说了!”
“小炎灷的九族…你神农山上的王后,你的赤水大将军,一个都逃不了。”
玱玹阴沉着脸,胸膛被气得一起一伏,“你知道你今日说的这些话,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跟你说过了,我不在乎。这就是口口声声说着会站在你身后支持你的中原氏族。他们中间有逐利的商人,有心怀神农百姓的政治家,无论如何,他们是亲眼看着国破家亡的一代人,他们的身体里流的始终是神农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