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昏睡了几日,相柳便在海贝里守了几日。
待她醒时,她终于不再流泪,她感觉像做了一个冗长而悲伤的梦,乍醒时觉得心口闷钝,但当她看到那张清冷的脸时,闷钝的痛感便渐渐淡去。
小夭平静的说,“我饿了。”
相柳领着她向上游去,带她来到附近的一个小岛上。他给小夭烤了两条鱼,用一个大海螺烧了一锅海鲜汤。
小夭从随身携带的装药丸的袋子里掏出几个瓶子,打开其中一个,给相柳的鱼上撒了不少药粉,还没熟,已经是扑鼻的香,闻着就要流口水,她再看看自己的鱼,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相柳吃了一口鱼肉,难得不吝惜的夸赞她,“厨艺真是日趋精进。”
小夭展颜,自豪地说,“那是自然,全天下独此一份。”
她又捧起海鲜汤,有些犹豫。
相柳立刻看出她的顾虑,说道,“你先喝,喝剩下的给我。”
她便也不客气,喝着汤,吃着鱼。暖汤入肚,整个人都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暖暖的。待她吃饱,又往剩下的汤里撒了些药粉,一碗汤顿时变得鲜香四溢。
相柳接过海螺自顾自的喝起来。
小夭抱膝坐着,专注的看着他,忍不住开口感慨,“有时候觉得,这日子就像是偷来的。说不定哪天,就又被老天收回去了。”
“你既已招惹了我,便没那么容易再脱身。” 相柳不以为然的说道。
她怔怔的看他,却见他面含微笑。小夭一扫心里的阴霾笑了起来,他今日怎么如此笨拙,连好好安慰人都不会。做防风邶时会讨女孩子欢心的劲儿去哪里了。
“我做了太多的噩梦,有时都快有些分不清真假虚实。”小夭抬头看着穹顶的星空,双手撑着身子,两腿伸直舒展着,“有时觉得,屋前青石板上的血,裂了两半的大肚娃娃,有萤萤流光飞出的狌狌镜,是我的执念把我带了回来。有时又觉得,是那个神秘的老者,替我开了法阵把我送回来…我都有些记不清了。”
“我去玉山求过王母,去九黎求过巫王,她们都只是劝我顺应天命。于是我在大荒游历了数十年,苦寻能复活你的法子。直到我遇到那个神秘的老者。”
“一开始我以为是你义父洪江所幻化。后来他告诉我,他儿子出生时孱弱,他便把他放到北冥之海里去吸取天地灵气。后因九幽阴黑,妖魔横行,他不得不盘守九幽长明上千年。待再回北冥,他儿子已不见踪迹,后来他回归钟山,心里却始终挂念儿子。他说我身上有他儿子的气味,想要我三滴心头血。”
“心头血你也随意给人?”
小夭难得没顶嘴,苦笑了一下,自顾自的继续说,“作为回报,他问我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他可以试试能不能帮我实现。后来他教我开法阵,赠我长明火,帮我炼化狌狌镜,才让我重回过往。”
“老者说,既然我身上有他儿子的气味,定是与他儿子尘缘甚深。来日再相遇,如果可以,请我善待于他,免他受恶人所欺,免他颠沛流离。他虽是上古神只,可那时落在我眼里,却只是个失了爱子的老父亲,苦寻百年而不得。”
“哎,我也不知他儿子长什么模样…”说到这,小夭不由得叹了口气,又转头问相柳,“你说…会不会我从前杀死的什么虫虫兽兽就是他儿子,因此才无意中沾染上了气味?”
“他儿子曾吸取北冥之海的天地灵气,定然不会是普通的蛇虫鼠蚁之辈。你从前灵力低微,怎么可能杀得了他。”相柳稍作思索,耐心的同她分析道。
“会不会是从前那条被我逗弄的蛇妖?”
“不知道。”
小夭一时想不明白,干脆四仰八叉的向后仰倒在地。她想起很久以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繁星满天,孤月高挂,天地间空寂无比。
她又突然没头没尾的问,“相柳,大海的尽头是什么?”
“一些零星的岛屿。有的美如幻境,有的寸草不生。”
“真想去看看,你会带我去吗?”
“会。以后带你去。”
“不骗人?”
“不骗人。以后都不会再骗你。”
海浪阵阵,有节奏的拍打着礁石。相柳垂眼盯着她,“那位谦谦公子,是谁?”
小夭手搭在额上,闭眼装睡。
“赤水丰隆?”
小夭又用手塞住耳朵,“我睡着了,听不见。”
“涂山璟?”
小夭惊坐起来。相柳却低头轻笑,“确实像是我会选的人。”
“为何?”
“涂山家的狐狸长得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言谈风雅有趣,所以被世人称为青丘公子。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已经与他打了几百年的交道,他精明能干,温文尔雅,多少世家大小姐想要嫁给他。他眼界虽高,却对你用情至深,百依百顺,你于他又有救命之恩。你同他在一起,他必然会温柔相待,绝不负你。” 皓月当空,清风徐徐,相柳的声音几如情人低语,“小夭,你觉得我说的在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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