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并没有打算进堂屋歇息,她的身子往椅子里深深缩进去,蜷缩起来,等着天空那场冬雨,开始一滴一滴的落进来,渐渐的,变成滂沱大雨,哗啦啦的下个不停。
四周沉寂了一会。
她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在天井中央池子跳动的小雨滴,一个个手舞足蹈,似乎在朝着天上的小伙伴喊,“快来啊,快来啊…”
等他们落入池子中间,又挤在一起,荡漾开一团一团,往前推,你追我赶,扑通扑通的闹,那些落在院子里的雨,汇聚成了流,顺着低洼方向,在每一条岩缝里找准机会,溜进去,要把寒意渗透到每一个地方。
洛希觉得越发的冷了,她慢慢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走到青瓦的屋檐底下。
好冷的寒意。
扑面而来。
她挽起青袄,露出白如嫩藕的手臂,冷风吹过,连手腕上的细微的血管也显得娇嫩,她的玉指,细如青葱,根根白皙,朝外摊开掌心伸出去,接住了那不断落下的雨。
仿佛是握住了冰块久久放开不得,她的手心一阵冰冷刺骨,直冻透了她的手。
洛希觉得自己的五个手指都没有了知觉,简单的握拳动作也变得僵硬,指尖微微泛着青白,她缓缓缩回了手,望着不停歇的雨,沉吟半刻,喃喃道,“…真是个疯子。”
她进到堂屋,安静的躺下来,任由未干的手露在外头,指尖的雨滴顺流而下。
那一夜的雨,他究竟要承受多大的寒意才可以坚持下去,四肢百骸估计已经不再受他控制,只是跪在那里,任由雨水打湿了衣袍,倘若皇太后没有心软,他会要继续跪多久才会死心,才会接受事实而选择离开呢。
“真是个疯子。”
她再一次轻轻的叹息,挨着柔软的绒枕,屋内还有个青铜兽足双耳暖炉,烧着红炭,传递着温暖的火热,褪去她满身的苦恼,困意袭来,慢慢的磕上了双眼睡去。
大约睡了半个时辰,洛希就闻到香香软软的粟米鱼羹,有个侍女已经立在等候。
“你是谁?”她猛的惊醒,吓得那个侍女也连忙跪下来,弱弱道,“兰姑姑让我来的,说姑娘你醒来了,定然想要吃饭的,叫我在厨房里给你煮一锅热热的羹汤,送过来。”
洛希瞥了一眼天色,这时也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又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的晌午。”
那侍女低声回答,在洛希的示意下才站了起来,为她摆饭,掀开白瓷碗盖,庄子上收成的草鱼颜色不错,剁成茸入滚烫米粥作羹汤,混入香甜可口的粟米,洛希心满意足吃了两大碗,摸了摸肚皮,夸道,“果然是庄稼人的东西实诚,味道也是一绝的。”
“兰姑姑说,姑娘吃好饭后也差不多雨停,正门已经备上马车,等着送您回王府去。”侍女说完兰花婆婆的吩咐,给她拿来一把预备好的油纸伞,收拾好碗筷退了出去。
洛希也没有再留下去的道理,搂着那把油纸伞登车而归,在京都大街下了马。
“姑娘,真的不用送你到王府门口吗?”马倌略微担忧的问道,这里距离王府还有一小段路,又刚下过雨,还湿漉漉的。
洛希摆了摆手直接让他走人,“我想要独自走走,不必管我,回去报我平安即是。”
她撑开油纸伞,走在京城最北端,晌午刚过,日头稀稀疏疏,薄薄的雨夹着丝丝寒意,路上还有穷困的妇孺,撑着一把破烂不堪的伞向路过的人哀求、乞讨、乞食。
无论世间各处地方,就算是富贵迷人眼的京都,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依然还有痛苦挣扎的底层百姓,努力的活下去。
“姑娘…行行好吧……我们两婆孙实在、实在是凄苦……”一个婆婆牵着小孙子冒着雨冲出来,跪在地上,看着洛希锦绸青袄,期盼的问道,“能、能施舍老身几个铜板子吗……”
洛希看着这两婆孙期望而可怜的目光,掏了一贯钱给他们,又有两三个衣着破烂的小乞丐一拥而上,纷纷磕头磕脑,嘴里面念叨,“姑娘大恩,也施舍施舍我们吧…”
她摸了摸钱袋,将散银倒在掌心上,这群小乞丐眼疾手快就要抢,她身形一躲,冷冷道,“小崽子,你们竟然有胆子抢?”
几个乞丐立马又是自打耳光,低头道,“我们两天没吃饭、着实是看到——”
“裕王府昨日已经搭棚施粥,全城穷苦人家都可以去领一份粥,三个馒头,你们年轻气壮,怎敢在这里撒谎说没吃饭?!”洛希忿忿不满,直接将银子全放回钱袋中,又道,“若你觉得世道不公,有胆子你就去登闻鼓前告皇帝没让你吃饱饭,怎么不去?”
那几个小乞丐挨了一顿骂,灰头土脸的走开了,洛希的话还远远骂着,“就算是去码头做苦力,也至少能养活自己,能挣饱肚子,偏京都还养着你们这么一群好吃懒做的人!下次见到你们几个我就直接揍人了!”
那婆婆见她骂的中气十足,都听得一愣一愣的,洛希收了伞发现已经停雨,便转手将伞给了老婆婆,见她孙子的衣服破破烂烂,一时恻隐之心,又再次掏出荷包,把剩余的碎银都塞给了她,嘱咐道,“记得收起来,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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