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听到他这样子说,心里仿佛咯噔一下,那年宋公家的厨子胡娘惨死的模样,她还记得尸首被河水泡发后,涨得又肿又烂,好大的一张脸,寻常人看过后定然是噩梦连连,她看过后第一眼,就认出了是照顾自己的胡娘,和宋公一样对自己恩重如山,是姨奶奶死后把自己和菖蒲养在身边的胡娘。
胡娘在宋公家是厨娘,年纪轻轻,也不过二十出头,样貌美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听说节度使滔博的赵公子愿意娶她做良妾,是个体面的身份,她心想父母年纪大,自己则不可能一辈子都做个厨娘也难以养活家庭,风风光光的出嫁,结果被夫家的主母经常屈辱,生不如死,最后投河而死。
洛希去命人追查,发现胡娘是早就被人折磨而死,投河毁尸灭迹,官府怕得罪节度使,案件一审再审,都只是说死者自尽,与他人无关,最后连结论都变得了无音讯。
宋延皓时任乡中的员郎,根本就无法为胡娘做主,科举放榜,他中了状元,翰林院的传旨,让他上京赴任,只要他获得任何一袭官位,都可以轻而易举的为胡娘翻案。
“你还在恨我上京的事?”
“没有。”
洛希脱口而出,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你替胡娘翻案,大快人心,天下官家之臣都如你这般,天下太平,何乐而不为呢。”
她的话里有话,宋延皓又怎会不知,因为陛下惜才,要他留在京中,一缓神都忘记了是多少年过去,十四岁就中了状元,独居京都,洛希和他也早就没有了年少时候的亲密无间,两人之间的关系,渐渐成了只是利益往来,线报之间的互相利用的关系而已。
“我不能告诉你严见斋的真实身份,你知道了这件事对你并无好处。”宋延皓叹了叹气,已经不再和洛希针锋相对,有些东西他不说,洛希也能通过蛛丝马迹查到,只不过她以此试探自己是否和她仍旧是同一阵线。
洛希心里想的,还真的不一定是宋延皓知道的,扭头就问,“……他是裕王吧?”
宋延皓瞬间整个人都石化掉,听着她嘴里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想要掩饰都已经来不及,他思来想去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话。
“我猜的。”
洛希瞥了一眼宋延皓的眼神就基本上确定无疑,菖蒲说确定怀章就是玄门五卫时候,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或许执着在大理寺少卿拥有玄门五卫的驱使权,忘记了真正追根溯源,“真正拥有玄门五卫的人,是裕王本人,他是个高高在上的王爷,不会武功,这不就正好满足了严见斋表现的一切了吗?”
“别去招惹他。”
“我有一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
“大人回到扬州,真的只是因为祭奠宋公吗?”她含笑问道,双眸波光潋滟。
宋延皓心中有愧,自然不能立马全盘托出,眼底闪过一丝的迟疑,欲言又止。
“我想宋大人会来扬州,都是有别的目的,裕王实力宏厚,想必皇帝担忧裕王,甚至担心这件事就是他幕后主导吧……”
“你看过卷宗了。”
“嗯,看过了,澄王的旧案。”洛希昨夜看到卷宗,很有可能当年澄王是背了黑锅被迫承认自己铸造私铜,落得流放的下场。
“严见斋并未奉命前往扬州,反而是裕王前行,同样是铸造假币的案件,陛下担忧其中是否会与裕王有关,命我从中监视。”宋延皓深知陛下顾及手足情深,然而谁也不知道裕王当年放弃称帝的目的,“这次虽然幕后主谋是何监,但裕王藏得太深,没有人会知道他的计划,甚至围剿天宗都是他的意思。”
“那你觉得裕王是个怎样的人?”洛希望向宋延皓,那年澄王出事后没多久,裕王就放弃了大好的机会,仿佛是被人捉住钉上刀俎,结果是辅助陛下登基,永久二线地位。
宋延皓笑了一笑,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事情也告一段落,看着洛希的生活恢复平常,过得无忧无虑,他抿了抿嘴,“如今事情处理好,我要回京都述职了……”
“好…”
洛希也并未多说挽留的话。
那两支今早才换过水的水莲,似乎听到这句话也变得像个伤心的小孩,被风吹变得病殃殃的模样,耷拉着头变得了无生机。
宋延皓其实这次回来还想带走洛希,马车停在外头等候,话已经到了嘴边,欲言又止,好不容易的鼓起了勇气,坚定的问她,“希儿,你愿意跟我一起上京吗?”
“我不愿意。”
洛希不假思索的回答。
他听到这个答案也并不会很意外,但内心被人用针扎了一下,防不胜防的刺痛,嘴角不经意掠过一抹苦涩的笑,“希儿,倘若是三年前,我问你是否愿意随我一起上京,你的答案会和现在的不一样吗?”
她的眼神已经望向了那株萎靡不振的水莲,若有所思,“你看那株睡莲,你一回来它就活的好鲜艳,你看它如今快要枯萎的模样,明日一觉醒来,还能活的漂漂亮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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