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在令尹无比震惊的目光中,大巫师将包袱搭在马背上,将那会治病的幼女放在马背上,而大巫师自己,就牵着马缰绳来到了他的面前。
此刻的大巫师已换下了那宽大玄袍,换上了百姓的麻布短褐。但即便是衣着简陋,他的气质依然出尘脱俗。身姿笔挺,神情清冷孤傲。
“令尹。”
“您……”
“我并非被人挟持。”大巫师说:“我本意放明新他们离去,但明新不忍连累门卫才设下此计。
而我,也早有意离开胜国,巡诊天下。
此次分别,日后难再相见,请您告诉大王,这世间并无巫蛊之术 ,人牲确实为神灵不喜。再者,巫术、祈神,不能救人。能救人的,唯有医药。地裂、干旱、暴雨,实为自然天道,也并非是神灵震怒,祭祀无用,人力也不可违抗。”
他向令尹行了一礼,“若您不在,我还须护送明新离开胜国,现在您在,明新断不能提早放您回去。但您无须担心,您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待明新离开胜国,您就可安全返回。而我,现在已无须随行,可以离开了。”
“再见。”
大巫师牵马带着马上的医离开了。
令尹现在就像昨夜的胜王那样瞠目结舌,错愕异常。
一股难以明喻的愤怒涌上心头。
他一万个没想到——
没想到——
大巫师!
他与大巫师一贯的立场不同,但他一直都坚信着大巫师爱百姓、爱胜国、爱戴他们的大王!
他从没有质疑过、怀疑过这个人的忠心!
这个人背叛了他!
背叛了胜国!
背叛了他们的大王!
令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用长矛从后心刺穿了一样痛——
好痛——
他简直没办法呼吸了。
如果他真能回到王宫,他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个残忍的真相告诉他们的大王……
他们被大巫师联合着外人给耍了……
“人生苦短,想开点。”楚明新看着令尹充满血丝的眼睛这样安慰了一句。
然后人家根本就不领情,甚至还想扑上来打他。
再然后就被成平君又给控制住了。
“好生阴沉的心思!”令尹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
但楚明新并不在意这人在说什么,他只是想起,上次这么带着“护身符”跑路——还是在上次。
胜国只有都城和都城附近一片地是平原,其它地方基本上都是山地,道路崎岖难行。
但好在,道路崎岖难行,是还有路能走。胜国为了能与外界保持联系,花了很大功夫从都城天仙城,到关外的金沙谷,这一条线修了一条相对完整,勉强能走的路。
勉强能走。
勉强能过马车。
这路啊——
它要是再稍微窄上那么一丢丢——马车就得连人带马、带车,一起翻到山沟沟下面去。
楚明新缩在马车车厢的小角角里,听着车轮的吱呀声,听着碎石滚下悬崖的啪嗒声,他一动不敢动。
他再一次陷入到了自我嫌弃中。
他这个人吧,低血糖、过敏,现在怕是又患上了恐高。
他人毛病真的多!
妈的,他还是的精神有问题的精神病!
妈的,以后除了丹戊,胜国怕是也会派人追杀他!
这么多人想要他的命,他命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
妈的!
他到底为什么要忍受这一切!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感觉自己有点不对劲。
“姜——捷成你进来!”
没过两分钟,姜子楚钻进了马车。
“怎么——”
两人四目相对。
姜子楚看到了楚明新眼神中的无限恐惧。
“我恐高……”楚明新说。
“只是……恐高?”姜子楚轻声询问。
“是!”楚明新用力点头,“只是……恐高。”
姜子楚凑到楚明新身边,将人拎到自己两腿间的空里搂抱着。
车窗都开着,山里的风很凉快,他们这样抱着也不会热。
“一个人可以没有未来,但不能没有过去。过去的一点细小变化,就会像蝴蝶效应一样,引发一个人的一系列可察觉或不可察觉的——转变。”
“我的善良不是凭空而来。”
“我的坚忍不是凭空而来。”
“我的信念不是凭空而来。”
“我的个性不是凭空而来。”
“遗忘的人生体验无法捡拾,我又该到哪里去找补?”
“你……怎么了……”姜子楚询问。
百里如虎仰望天空。
“啪”
又一块儿碎片从人身上崩飞了。
“过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未来。未来的自己,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楚明新蹙眉。
“怎么了?”姜子楚再次询问。
“我——好像是幻听了?”楚明新疑惑,“我好像听见了老虎在我耳边说话?”
“他说什么?”姜子楚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