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妇俞书礼,见过诸位大人。”
当这位礼部尚书家的千金步履上堂,在座众人无不面露惊诧之色。
尤其是方才还云淡风轻的冯广进,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局面的变化,心中大呼不妙:
吴兆锟的妻子,不,俞子材的女儿怎么在这里?谁带她进京的?她怎么会落到大理寺的人手里?
坏了,这女人没有和我对过口风,万一说出些什么来……
“诸位大人,此女子于科举舞弊案期间居住在吴兆锟知府身边,知晓部分未被记录在都察院卷宗上的案情,故于前日前往大理寺投案。”万盛维说完前因后果,义正严词地问道,“我问你,你投案自首,是为何故?把你向大理寺陈述的案情在诸位大人面前说一遍,不得有误!”
“回大人的话,在我家……在吴兆锟知府任职江都期间,犯妇一直伴随左右,虽进不得衙门,但却对知府大人迎来送往的客人、厚礼相待的贵宾十分熟悉,还有家中所收钱财,我也略知一二。”
三法司众人的目光如此炽烈,让俞书礼觉得咽如焦釜。
他们都想知道,她接下来说的话,会导致案情反转吗?
“那是去年年初的时候,有江淮商会的贵宾前来我家拜访,送了许多礼品,说恳请知府大人帮忙,什么的……
“家父,也就是礼部尚书俞大人过寿之际,我看到知府大人在清点账单,上面记载了几位巨贾所送的金银珍宝……
“十一月初九夜晚,我和知府大人同处一室,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知府大人让我藏在衣柜里,自己躲在床下……”
俞书礼说着说着不禁瞪大了眼睛,一副后怕的样子。
“一个人闯进了我们的卧室,和知府大人说……说起一个名叫许铃儿的女子,是被知府大人害死的……”
“慢来。”冯广进终于坐不住了,“这和科举舞弊案有何关系?”
跪在地上的赵璇冷笑道:“对啊,我刚才就是这么问的。”
万盛维清清嗓子,道:“此妇久居深闺,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言词中或有错漏。我们大理寺已将她先前的证词整理成卷宗上交都察院,不耽误诸位大人的时间,我就大概综述一下其中的内容……”
大理寺递交的卷宗……冯广进轻轻敲打座椅把手,慢慢想了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但都察院连拆开察看都没有,直接甩到了堆成小山的文书当中。
本来审理此案全看监礼司的态度,大理寺哪敢招惹阉党,他们递交给都察院的卷宗也就被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些例行公事,不咸不淡的废话,不一定会有人细看。
谁想到大理寺送来了这么一份惊天证词!
他一下子坐直身体,仔细听万盛维转述的证词。
“……以上。诸位大人想必在心里自有定夺。”
天啊……
冯广进无声地倒在椅背上。
万盛维只是转述,没有做出任何判断,但在场众人都在三法司行走了半辈子,一下就能把各种线索串联起来,整理成如下四条:
有人想通过吴兆锟贿赂俞子材。
江淮商会与吴兆锟的往来过于频繁。
吴兆锟牵扯了一个名叫许玲儿的风尘女子的死。
吴兆锟和俞书礼的感情并不好。
……忽略最后一条,关键的证据间还缺失了几环。冯广进暗自庆幸,这些还不能直接指向俞子材和吴兆锟是科举舞弊案的主谋,只要……
这时,赵思前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什么意思?难道……冯广进脸上一抽,这是在怀疑都察院暗中收藏了这份证词,没有与监礼司通气!
他马上发现了一个比这份证词更要命的问题——监礼司即将交给皇上御览的是都察院的卷宗,而上面并没有提及这份大理寺交给都察院的证词!
不管他怎么解释,在监礼司眼里,这都是因为都察院的失察甚至故意,差点让他们给皇上呈交一份有问题的卷宗,犯下欺君之罪!
就算此事还可以挽回,皇上毕竟没有真的看到都察院卷宗,但这也会导致都察院和监礼司,或者说,太子党和阉党间的隔阂。
冯广进一咬牙,把心一横,至少让俞子材从此案全身而退,太子党还能从俞党那里获得好处,得罪阉党就得罪吧。
万盛维的质问声将他拉回现实,只听这位大理寺丞指着赵璇问道:
“犯人赵璇,你说自己私下进入吴兆锟知府家中搜查,可与俞氏的证词一致?”
“一致。”
“可你之前却隐瞒了此事,只供认了后来带队搜查知府住宅一事。”
“是的……我哪知道你们能找到知府夫人?”赵璇嘿嘿笑道,“抱歉啊俞夫人,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你也在,多有得罪。”
“咳咳。”冯广进忽然开口道,“看来此案多出一些证据,我们还是依律先行停审,集中调查一番后再说吧。”
他审时度势后,觉得眼下当务之急是争取时间,延迟审理,这样他们才有和监礼司商量下一步的机会。
另外,等他回去,一定要让手下把送来的所有公文全部拆开看上一遍,免得再有什么天降奇兵扰乱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