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看起来容易,可阿汝真当上手时才发现十分困难。
因为琴弦绷紧了,她没有功底,每拨一下弦想要把弦拨响,都显得有些吃力。
最主要的是,琴弦被陆杳的黑簪挑离了琴身,使得琴音也失去了本来的动听音色。
因而当第一道琴声从阿汝指间流泻出来时,显得平平无奇而又粗糙干瘪。
殿上众人都竖耳倾听,且在场的谁平时不附庸文雅风月的,一听就能听出好歹;还以为弹出来的一定是美妙琴声,他们却没想到听见的竟是这样的声音。
这哪里是琴艺高超的人所能奏出来的琴音,别说赶超宫中乐师了,恐怕就连初学者的音色都达不到。
阿汝只能捻弦拨弦,无法压弦,从前自她手上出来的琴声不说天籁之音但好歹也余音绕梁,而今是毫无灵魂与余韵,只有满满的枯糙。
皇帝听着,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晓得阿汝的琴艺远不止如此,怎么却弹得如此难听?
就算她素来低调无意揽风头,也不该这般破坏气氛。
她弹成这样,不也照样揽足了风头,只不过是换一种相反的方式而已。
不光听的人难受,阿汝弹得也难受。
上半阙还没结束,她便额角起了一层汗意,两手手指磨得通红。
后来云金的使臣实在忍不了了,出言道:“这位六姑娘所谓琴艺高超,就是指这个样子吗?还是让大家清静清静吧。”
阿汝自己也很清楚,再这样弹下去,结果是一样的。
她名不副实成为众人耻笑的对象;皇帝知道她的水平远不止如此,而她却弹成了这个样子,大抵会以为她是刻意的。
今夜她让皇帝颜面无光,明日自己也会寸步难行。
阿汝想,应该很快,皇上就会出言让她停下吧。
但她不能就此停下。
这样思量着,她眼里有股子韧劲儿,倏尔抽掉了陆杳的黑簪,一手捻弦一手轻挑。
一道弦音流出,余音颤颤,不同于先前的粗糙枯燥,而是有种美人回眸顾盼、清泠而又透着缠绵之感。
仿若温声软语,徐徐入耳。
殿上先前还颇多非议,一听这琴音,顿时就安静下来了。
殿上先前还颇多非议,一听这琴音,顿时就安静下来了。
皇帝微微斜了斜身换了个坐姿,也似感到放松。他是知道她的,她的琴就如同她的人一般,令人回味。
先前不愉快的前曲,顿时烟消云散。
几番美妙的音色流转出来,阿汝的手指尖凝着一抹艳丽的血红。
她忍着痛继续弹,陆杳却是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琴声戛然而止。
阿汝回头看向陆杳,有些着急,眼神恳切道:“姑娘让我继续弹吧。”
外面有人在问:“怎么停了?”
阿汝摇头又道:“我不能停,至少得把当下应付过去。”
陆杳低低与阿汝道:“别急,我来替你弹。”
阿汝愣了愣,陆杳便将她拉往旁边挪了一下,留出个小小的空处,陆杳一边落座,一边将黑簪重新撑在琴弦上,她随手往弦上一拨,琴音乍然而泻。
阿汝坐在她旁边,听到这缕音时,心神都跟着蓦然一荡。
殿上重归寂静。
坐在殿首的苏槐,正拿着茶杯饮茶,闻声时,饮茶的动作微微一停顿,面上是惯有的风平浪静之色。
与此同时,云金使臣那边,在座的那位敬王,先前一直无所表示,而这道音色一出时,他亦正了正身。
阿汝睁大了眼睛瞧着,她方才可亲手弹过了,在琴弦被绷紧且挑离琴身的情况下,她每拨一次琴弦都异常艰难。
而眼下,弦到了陆杳手上,仿佛就变成了服帖又乖顺的小宠,只顾往她手指尖上舔,时刻想讨她欢心一般。
那从她手上流出来的音色,没有琴身的依托,竟与她那黑簪撞击出一抹浑厚。
只不过那种荡涤心魂的琴声只传出两三声,这是陆杳自身的习惯,奏音之前先随手三两一拨试试弦与这琴打个招呼,然后才进入正曲。
进入正曲以后,她便将自己的习惯风格隐匿得一干二净。
她是在替阿汝弹琴,自然要弹得像阿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