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浮思阁,崔礼礼就转身对拾叶道:“拾叶,你替我去一趟直使衙门,寻郭大人。”
拾叶一愣。
“你替我那个好祖母传个话,就说他们要收回三姑娘的画像。”
“是。”拾叶应声而去。
崔礼礼低下头看被傅氏牵着的手。
傅氏微笑着看她:“我是你娘,总要为你撑腰的。”
崔礼礼眨了眨眼,缓缓说道:“高家娘子当时是得了病,我已将她治好了。那个巩家遗孀是他同僚之妻,是他救她于危难。”
傅氏凝望她片刻,替她抿了抿鬓发:“可是礼礼,京城里又有几人知道真正的陆铮是什么样子。”
“他不需要——”崔礼礼抢了一句,随即又舒缓了语气,“他不需要无关之人知道。”
她,不是无关之人。
傅氏明白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正要说话,跑来一个九春楼的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东家,奴可找着您了,有个巧儿姑娘来了,指名要找您。”
是蓝巧儿。崔礼礼要走,又驻足看向傅氏:“娘,九春楼如今还在您名下,您这个东家总要去看看的。”
傅氏有些挣扎:“改、改日吧。”
崔礼礼却不容拒绝地拉起她的手,一起上了马车:“择日不如撞日。”
马车停在九春楼门前。
崔礼礼拉着傅氏下了车,不容分说地进了九春楼。
只见灶房门口,蓝巧儿一身芸紫色的裙子,窈窈窕窕地站着,身后领着两个小厮。
小厮正抬着一筐子鲜活的虾。青色的小虾在筐里蹦来跳去,十分不安分。
傅氏一看这筐虾,有点傻眼。这是太湖白虾。
这个季节,这么鲜活的虾,比从苏杭庄子运螃蟹还难!
崔礼礼记得上巳节那日下船之前,陆铮说要去给自己买虾仁,这是真买来了?
蓝巧儿一脸难色:“你又惹恼他了。”
崔礼礼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叫——‘又’?”
“去岁中秋,螃蟹的事您莫非忘了?”蓝巧儿对她也有些无可奈何。“那次让松间跑断了腿,将全京城的螃蟹都收回了将军府。”
傅氏一听,惊了。
中华节前为了宴请韦不琛,她特地吩咐林妈妈从苏杭的庄子上送些螃蟹来,却闷死在路上。后来满京城买螃蟹,都买不到。
竟然是陆铮搞的鬼!
他那时候就开始打自己女儿的主意了?!
蓝巧儿没有察觉傅氏的心情,摇着头叹气,指向那筐虾:“原是四筐子活虾,连着水缸带着太湖水给运出来,跑死了两匹马,用了十箱冰。到了京城,就剩下这一筐活的了。”
陆铮是个痴人。
他说了要做的事,拼了命都会做到。
“公子说,姑娘福泽深厚,必能求仁得仁。”
“他人呢?”她已经很久不曾见到他了。
蓝巧儿不便当众说,拉着崔礼礼到僻静之处:“你知道的。大将军打仗,他就要进宫伴驾。”
“我不知道。”崔礼礼渐渐蹙起眉,心底不知哪个角落起了一丝裂痕,有点疼:“他没跟我提起过。”
上巳节那日,他走之前,说的是“这段日子”让她好好想想。
大将军打仗,一打大半年,他莫非就要在宫里“伴驾”大半年......
蓝巧儿柔媚的眼温和下来:“公子六七岁开始,就住在宫里了,将军府几乎没有回去住过。大将军带着小将军去平乱,他就要——”
“当质子?”
“是。”
九春楼里的灶房火热,人声嘈杂。
崔礼礼让春华带着傅氏去自己房间里休息,自己拉着蓝巧儿去了后院,让人将那一筐虾也抬了过去。
又搬了两把椅子来,两人坐在院子里。蓝巧儿见她要剥虾,也要帮忙。
崔礼礼笑着拦住她:“不用麻烦,我熟练得很。你陪我说说话就好。”
她绑好攀膊,捡起一只小虾,那虾的爪子触须都还在不停挣扎,纤纤十指灵巧地掐去了头尾,再剥开透明的青壳,将剔透的虾肉抛进一旁的小碟子里。
蓝巧儿有些惊奇:“你竟然会做这些事。”
崔礼礼笑着道:“你继续说。”
说什么?
蓝巧儿想了想:“奴跟着公子十五年,公子有一大半的日子都在宫里。记得奴刚见到公子时,他问奴——”
“问什么?”崔礼礼追问。
蓝巧儿望着青砖缝里的嫩绿野草,有些出神。
八岁的陆铮穿一身织锦的绯色圆领袍子,极漂亮极富贵的模样。
他站在人牙子面前,看到三岁的蓝巧儿瘦巴巴的,脸上还挂着眼泪,便问她为何事而哭:“是你的父兄也不要你了吗?”
蓝巧儿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父兄,她只觉得他好看又温和,应该是个好主子,想要跟他走,于是就骗他说:“是,奴的父兄不要奴了。”
陆铮伸出手去牵她,蓝巧儿迈了一步,身后还有个女娃娃流着鼻涕,脏脏的小手死死拽着她的衣袖,话也说不清楚:“姐姐,不要丢下我。”
陆铮伸出两只手,从人牙子面前牵走了蓝巧儿和蓝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