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顺帝眯了大半个时辰,才缓缓睁开眼。见沈延已跪得摇摇欲坠,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他给常侍一个眼神,常侍跑到殿外道:“陛下召见,沈大人,快起来吧。”
沈延跪了两三个时辰,腿脚已不听使唤,又见满朝文武都看着自己,愈发想要表现出自己的心诚。几次试着站起来,都无法直立。最终常侍上前一把扶着,这才颤颤巍巍地走进殿中。
“沈延,”宗顺帝缓缓地道,“对于邯枝来犯,你意如何??”
沈延一愣。
这不是兵部的事吗?他一个吏部的员外郎,哪里知道这个?但圣人都问了,他不得不答,理了理袖子,还是那副矜贵俊逸的模样:
“以臣之见,先是以和为贵,但若不能和,打起来,芮国也是胜券在握的。”
朝堂上百官闻言皆忍俊不禁。这说了等于没说啊。
“说得有理!”宗顺帝赞许地点点头,“沈延近来大有长进啊。”
中书令许永周的眉心一抽,这是赞许吗?这分明是嘲讽啊。
“沈延,你跪在殿外多时,所为何事啊?”
“启禀圣人,臣父病入膏肓多时,‘如可赎兮,人百其身’,微臣时时自恨不能替父受过,故而乞请圣人特许,为臣指婚,以家喜之孝冲走父亲恶疾。”
朝堂只议国事,哪有臣子请议家事的呢?
宗顺帝缓缓说道:“始太祖常训诫吾等要以孝治国,沈员外郎必是潜心钻研‘孝术’多年,方有今日奏请。”
话音一落,殿中众臣忍不住都笑出声来。
今日这状况实属意料之外,圣人不像是愿意赐婚的样子,眼下弘方被外祖母叫去宫里,这么久了,想必弘方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母亲说过,外祖母手中有圣人的把柄,只要圣人说一句不字,外祖母定能使其就范。
沈延沉住气,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臣请圣人指婚,全了臣一片孝心。”
有人站出来弹劾道:“沈延,今日早朝重在商议应对邯枝来犯之策。而你竟反反复复说你的婚事。莫非你要以‘孝’退敌吗?”
沈延脸上僵了僵,硬着头皮朗声说道:“有何不可?邯枝内乱因何而起,不就是父不慈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恭吗?若施以仁政,训以孝悌,必能顺其内政,我芮国外患指日可破!”
他身形高挑,脸面英俊,说起这段话来,莫名使人信服。
昌宁宫。
清平县主正陪着太后坐在珠帘后。弘方盘腿坐在地上,默默诵着经文。
哒哒哒哒地跑来一个小宫人,站在宫门口,不敢进来。
县主一皱眉面露不悦:“还不滚进来!”
小宫人贴着墙角绕开弘方,跑到珠帘后,低声道:“圣人答应赐婚——”
“好!”清平县主得意地一勾唇角。
“圣人说沈大人殿前应对超凡,还封了沈公子官。”
清平县主连忙笑着问:“我儿他说什么了?圣人又封了什么官?”
小宫人咬咬唇:“大人说要以孝道退邯枝,圣人封他为孝度使,出使邯枝,以孝止战。”
清平县主和太后的脸,齐齐地沉了下来。
孝度使?!什么狗玩意儿?
“不是说了赐婚?”清平县主拔高了声音。
“是。圣人说,待沈大人止战归来,便、便赐婚。”小宫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声音越来越低,身子也伏得越来越低。只求不要被太后县主的怒火波及性命。
“砰——”地一声。一只描金花瓷的茶盏砸在了门上。
顿时瓷片四溅。
一片划向弘方的额头,鲜血顿时顺着额头一股一股地流下来。
弘方垂眸禅坐,左手禅定印,右手触地印,默诵着经文,丝毫不觉疼痛。
血很快顺着他的眉骨滑到脸颊,再从脸颊顺着脖子浸湿了僧袍。
“竟敢耍我!”太后怒极,咬着牙,脸上松松垮垮的皮肉气得不住地跳着颤着。
“太后,延哥儿怎能去那等苦寒之地?!”清平县主捂着脸哭起来,“延哥儿从小是金尊玉贵地养出来的,一片痴孝之心,怎能被人利用去做退敌之事?邯枝那些人野蛮粗鄙,只知道胡来的,延哥儿去了,岂不是送死?”
“哭什么?还没到哭的时候!”太后又咳又喘,她的眼睛落在弘方的脸上,当真不怕她将事情抖搂出来吗?“去!去给哀家请圣人来!”
请了一趟,又一趟。
皆无功而返。
宗顺帝一直在玉阳殿商议陪同出使议和的人选,以及议和的细则。
整整商议了一整日,午膳也是宫人们将饭送到玉阳殿上吃的。
午饭之后,宗顺帝实在体力不支,常侍劝着他去清静殿歇息。
清静殿就在玉阳殿后,是专供圣人小憩之处。
殿中摆着一张柔软的大榻,又点了安神香。
宗顺帝一进殿,门吱呀关上了。
明黄的大榻之上,跪着一个女子,她匍匐在床上,腰身细得一拧就断。被常侍安排去沐浴更衣,又给额头上了药。额头上用细细的白布缠着,头发顺着玲珑的曲线散下来,显得尤为楚楚可怜。
宗顺帝很满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