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只在电光石火间。
往生道上,宴如是手握金钗撞出人群,如一支羽箭,目光似炬,盯紧方妙诚。
鬼市,往生,活人离魂而入本就该藏着些,若犯戒被鬼差捉个正着还不知是死是活。宴如是此举便做好了必死的打算,只是希望……
不要牵连了游扶桑她们。
庚盈目瞪口呆:“姓宴的厉害哇!骂人不敢,但敢杀人的!”
也仅仅是这一刹,方妙诚未觉察危险,宴如是未得逞,游扶桑亦未出手——
轰!!
往生道上凭空炸开一团气流,方圆之内皆被殃及;继而是锣鼓一类的器乐,叮铃乓啷、叮铃乓啷,撞得人眼冒金星,天灵盖都痴麻了。
宴如是跌坐下去,再也找不见方妙诚的身形。
而她身前,两道鬼影显现。二鬼差发不沾衣,脚不着地,面上无口无鼻无眼,仅仅贴着一道白色符咒。
“俗世律法至此作无用,人间情仇至此化不休。”
鬼差的声音很沙哑,似最苍老的老者,半身已化古木,张虬的四肢里遍布啮虫。她们款款道:“若有犯戒者,魂散,不赦。”
随着最后一字落下,无目的鬼差伸出手,食指尖直至宴如是。
鬼差的压迫比平俗的死亡更为阴冷。先前做了那样多死亡的预设,也在此刻烟消云散了,宴如是攥着金钗,频频后退,不可避免地感到慌张。
必死的决心,还有……万不可牵连游扶桑……
千钧之际思索不了太多,死亡已经要降临,她唯独记得最后一点。认定了在鬼市里避不开鬼差,倘若真的逃不开,那她一人受罚便好了。
下定决心,宴如是遥遥眺了游扶桑一眼,再迎上鬼差,“我……”
却见两个鬼差面上符咒被扯下,后脑各一闷棍,是庚盈与青鸾打的。
“怕什么?两个嗓门儿比较大的鬼差而已。”游扶桑拉住宴如是的手,“走!”
触碰的霎那,游扶桑带着她化作一黑一白两只鸟儿,自人群里翩跹而出。扑进月色的瞬间,宴如是有些发懵:“我、我以为她们很厉害?”
“厉害不厉害,打了才知道。”游扶桑问,“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只是情急……我也没有多想的。”
“看得出你好恨她了,”游扶桑顿了下,“这个方妙诚,宴少主非杀不可吗?”
“……嗯。”
“好。”
好什么?
宴如是不解。她化作的白鸟极勉强地跟随着游扶桑的身形,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两只鸟儿长风破浪似的,绕过鬼差,越过往生道重重迷障一路向上。
她们一同撞进一片花色河灯中时,宴如是极其隐约地听到一声叹息,“你可以多信赖我一些的。”
宴如是未听清:“尊主、您说什么?”
游扶桑没回头也不搭腔。乌黑的鸟儿化作一团魔气,游扶桑的白衣由魔气里显现出来,带灰的发梢掠过白鸟儿尖喙,宴如是闻见淡淡龙涎檀香。
游扶桑瞥一眼仍然是白鸟形态的宴如是,诧异地一挑眉:“宴少主未修习过移形术,变不回来了?”
宴如是一卡壳,险些掉下河畔。
游扶桑拎起她,防止羽翼被河水打湿,食指轻点了点鸟儿脑袋,“宴少主学艺不精啊。”
游扶桑感觉自己被啄了一下,很轻,身前小巧的白鸟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一转,好像瞪回来一眼。下一瞬,白色的羽毛倏尔延长,洁白的羽翼里张出两只手来,一左一右,攀着游扶桑肩膀,幻化形体的灵力带起一小簇风,水声叮叮咚咚,把河畔的花灯都惊散了。
白鸟儿变成了人类。
宴如是趴在她身前,圆圆的杏眼紧盯着游扶桑,鬓角湿了一半。
两个人僵持在河畔的浅水处,你瞪我,我瞪你,明亮的花灯吹皱一片水中月。
魂魄像是被那双倔强又湿漉漉的杏眼擒住了,游扶桑忽而有些心痒,但眼角余光却瞥见河畔不远处又一双人影。来不及多想,她一皱眉,迅速按下宴如是脊背,刹那上下对换,白衣印上水痕,水花四溅起,游扶桑的身形挡住宴如是。
那对人影里,有人一顿,轻蔑道,“别看了,只是一对戏水的野鸳鸯。”
声音很陌生,是鬼差吗?还是方妙诚呢?游扶桑有些拿不准,眉眼低垂下,看着宴如是半身浸在水中,十分紧张地攥紧她的己前襟。
夜盲让她的双目都失焦了,仿似是隔着一层雾在眺她。
二人没动,手心却都悄悄蓄起魔气与灵力。
“她要杀我诶,”岸上另一人又轻嗔,“您一点儿也不为我担忧吗?”
是方妙诚!
游扶桑明显地觉察到身侧的人手心更攥紧力气了,她屏息听着,试图从声音里寻找到蛛丝马迹。
“妙诚,你明知道她杀不死你。”那人的步子远了些,声音还畅快着,“不过,不觉得很有意思吗?举目无亲的孤女,隔着血海深仇,却无能为力……真是可怜呢……”
两个人渐渐离去了。
宴如是泄了力,静静坐在水中,好似在为那人的话失神。虽有些刻薄,但确实是对的,她必须承认。
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