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绣的第一只蝠纹寄名袋……零零杂杂。
还有两本褐红色的户口簿。
盖在上面的那本,褐红更深些。塑料的边角,也有些自然的开裂。
指腹小心翼翼,触上那粗糙的塑封。
这是她和外婆之间,尚能触摸到的,唯一一点实质的联系。
却是件本该被回收销毁的物件……
外婆过世后,一切后事,是宋昭陪着她一起料理的。
将遗体从医院送去殡仪馆,火化,落葬。再去镇上的派出所,办理销户。
狭小的并不明亮的大厅里,宋朝欢站在户籍窗口前。
看着外婆的身份证被剪下一角,仿佛胸腔里那块跳动的软肉,也被人同样剪去了一块。
她突然有些不愿意将手里的唯一一点念想交出去。
下意识无措地往后退了半步,靠上温热的胸膛。
窗口里,并未催促她,只未言语地等着。
宋朝欢抱着户口簿,努力忍住眼眶胀热,小心翼翼地问道:“伯伯,旧的户口簿,可以……不收回去吗?”
警察伯伯望了她一眼,同她说:“小姑娘,你家户口簿,是不是丢了啊?丢了的话,要来再补一本,才能销毁啊。”
她眼泪一下子涌出来,那陈旧的封皮抱在怀里,贴得心口发烫。
肩上落下轻而沉的掌心,同她一道,克制地微颤。
宋朝欢抬起手背抹了抹脸,笑得轻软,声音却难得得低哑。
她说:“好。谢谢……谢谢伯伯。”
…………
她能长到这么大,到底是因为碰到了许多温柔的人。
指尖摩挲过外婆的名字,宋朝欢想,其实在外婆坟前,删掉想同宋昭发的消息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想明白了。
人终究,是要一人行于这世间的。
她只是,早了一些而已。
而医院的那一幕,也不过是个契机吧。
早些晚些,在她冒出某个念头的那一刻起,其实已经做出了决定。
重新藏好那只铁皮小盒子,宋朝欢终于有些定下心来。
却在起身看见那幅先前没绣完的刺绣时,猛地一滞。
那是幅已然欲成的团扇面。
翠金色的芙蓉鸟,半立于粉白垂丝海棠斜枝上。
会绣这纹样,只因为晏峋叫人送回来一副阴沉金丝楠团扇架。
她觉得那木料上漂亮鲜有的花纹,同芙蓉鸟颇相称。
宋朝欢站在原地,突然有些不受控的颤栗。只觉得自己竟如此残忍。
笼中鸟尚且能抖开麻木的翎羽再次振翅,可被她一针一线缝进这素绡的芙蓉鸟,看似自由,却着实委屈。
除了被高置于精巧靡丽的格架上,在坟墓般漫长的停摆的岁月里枯朽,别无退路。
深吸一口气。
宋朝欢想,走之前,她要先拆了这幅没绣完的团扇面。
-
郑姨在厨房安排完晚饭的菜色,又亲自处理好托人从乡下带上来的老鸭。配好去腥的料,下锅。
五年的鸭,炖到晚饭的点儿,正好肉软而不烂。
她刚刚在窗户里瞥见小太太回来了,只是不同以往,像有什么急事,走得匆忙。
还要在炉灶边盯着火候,郑姨也没多想,顺手拿过放在岛台上的手机。
上午已经批阅过一遍娱乐圈大事,再看看有没有新的乐子。
只在看到#新晋小花李思疑有孕#时,猛得一惊。
怀着一种“可千万别是我想得那样”的心态点开。
这回,连郑姨都有些气着了。
小太太都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呢,你居然叫外面的先有了?前些日子……竟然还叫小太太吃那样的药。
虽然自家那位大少爷,只远远被拍到个背影。
但那身量那体态,化成灰她都认识啊!
正待郑姨想仔细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些消息和照片却在片刻内,像从没出现过一样,消失得彻彻底底。
郑姨一愣,瞬间明白这次的事儿,大概是连晏峋都清楚有些棘手,不能让小太太知道。
她的大少爷哟,那您早干嘛去了?
郑姨颇为忿忿地想,那老鸭也顾不得交代一声,转身出了厨房,一路小跑,去后罩楼寻宋朝欢。
可在后院里瞧见坐在窗口的宋朝欢,郑姨却慢了下来。
这种事,她该怎么问得出口。
况且看宋朝欢安安静静,低头刺绣的模样,该是不知道的。
宋朝欢一早听见了郑姨的脚步声,却迟迟不见她进来。
手上挑线的动作未停,宋朝欢抬头,望着她轻声笑问:“郑姨,怎么了?”
“没、没事儿。没事做,过来看看。”郑姨笑得有些勉强,绕进屋里去。
等走近了,郑姨才发现宋朝欢并不是在刺绣,而是在拆绣线。
只当她是哪一步绣错了,要修正,郑姨东摸摸,西摸摸,终究是没说她看到的那些,只问:“太太,您最近,是身体不好吗?”
指尖动作一顿,宋朝欢抬头,温声问她:“怎么会这么问?”
郑姨戚戚然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宋朝欢却大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