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笛深吸一口气——他这不是自甘堕落,这叫有自知之明!国内英语文学一共才多少C刊,一年才能登上几篇文章啊,他就没听说有哪个师兄师姐成功过!
就让他发论文吧!!!
一口气没吸完,微信又跳出来一条,是人文学院的行政:【同学,文科楼显示屏的宣传片该换了。】
下面紧跟着一条:【奖学金答辩在8号,麻烦尽快组织一下。】
然后又来一条:【保送生面试的材料整理完了吗?】
闻笛摸了摸额头,已经青了,不能再撞了。
他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打:【宣传片学生会那边刚拍好,马上就去换。奖学金已拉群,材料正在收集。】
T大博士工作有三类,助管、助研、助教,博士生可以三选一,工资都是一个月2700。助研负责科研助理工作,助教负责习题课和批作业,助管负责……系里教学相关的一切杂务,比如博士生、保送生面试,毕业生信息统计,奖学金答辩,还有……学院宣传,比如教学楼的显示屏。
工作高不高级无所谓,毕竟有点儿工资,闻笛不忿的是,他只拿一个助管的工资,却干了三助的活。
除了教学杂务,他日常还要帮导师写专著、申请SRT和基金、送资料、组织会议、写课件——这是助教的活,但没人愿意当老刘的助教,最后也全落在他头上。前阵子老刘一时兴起,搞起了自媒体,弄出三四个TED演讲群,他还得帮着当管理员。
闻笛叹了口气,在备忘录上把需要处理的事一条条记下来。盯着密密麻麻的日程看了一会儿,他决定今天先去图书馆查资料,改论文,顺便去文科楼,把视频的事解决了。
他收拾书包,骑车冲出小区,往校门疾驰而去。T大翻新了进校机制,在门口设置了一排闸机,学生需要刷校园卡进校。他单腿撑着自行车,刷卡之后进校,一路风驰电掣。路两边,银杏青中带黄,已有坠落的趋势。
他先把自行车停在文科楼门口,进去上传宣传片,走到一楼的时候,刚好碰到出来的行政。
“来了啊。”行政冲他点头。
文科楼用的系统比较老,不能直接网上上传,要现场连接教学楼的电子系统,把视频放进去。闻笛拿出U盘,拖出了学生会新拍的宣传片,替换掉了原来的。
在把原片放进回收站之前,他看着封面缅怀了一下——这还是他大二时系里组织拍摄的,主角是当年公认的金童玉女,如今早就一拍两散、水火不容了。
逝去的青春啊。
收好U盘,他走出文科楼,看到了一旁的三教。
他看了眼时间,五分钟后是第二节课,学生正慌张地从自行车上下来,乌央乌央涌进大楼。人群中有个高大的背影,浅苍灰色西装衬着宽肩窄腰,十分扎眼。他走得比周围慢些,学生从他身旁飞奔而过,灰色背影在人群中分出楚河汉界。
闻笛远远看着,心中泛出酸楚和悸动。
他想起这学期开学的第一天。
图书馆没有位子,他去三教的空教室给导师赶材料。换季容易感冒,闻笛也中了招,带着口罩挡咳嗽,打了两个字就昏昏沉沉,趴桌上睡着了。
心里有事,睡了也是浅眠。意识像逐潮的浪花,晃晃悠悠,时起时落。
不知过了多久,模模糊糊地,周围安静下来,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
“在大部分学科中,人类探索到的充其量是对理想的无限接近,总是随着时间改变。一代人会推翻另一代人的成果,这一代人建立起来的学科大厦,又会被下一代人推倒。只有数学,是每代人在旧的结构上,增加一段新的故事。”
闻笛睁开了眼睛,抬起头。不知不觉,周围已经坐满了学生。他们专注地看向前方。
闻笛把目光转向讲台,看到后面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作为教授,他看起来出奇的年轻。鼻梁很高,阳光从侧面打过来,另一边脸大半落在阴影里。下颌线条凌厉,穿着西装也能看出鼓囊囊的胸肌,不像数学家,更像是拳击手。
但他的声音沉稳、顿挫有力,带着文人的儒雅。“希望大家能在这门课上,感受到这种恒定不变的力量。”
闻笛看着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公式。白衬衫挽到胳膊肘,露出上臂坚实的肌肉。手指骨节分明,握紧粉笔时,手背的青筋凸起一道弧线。
他的讲课风格和穿衣风格一样,利落、精炼。闻笛听了一节课天书,竟然不觉得乏味。
听着台上人沉稳的音调,看着台上人深邃的眉眼,闻笛那颗沉寂已久的恋爱脑,死灰复燃了。
自此之后,每次绕道三教,他总会驻足遥望一会儿。如果有空,他就戴上口罩,潜入数学系,悄悄在后排听课。
然而迄今为止,他也就过个眼瘾,连句话都没和人家说上。他的心脏已经狂跳了好几周,教授还没正眼瞧过他呢。
念及此处,闻笛的内心更加乌云密布。
学术没突破,导师催命鬼,成天干杂活,恋爱也遥遥无期。已经博四了,难道他的博士生活就要这么悲苦地结束吗?
学堂路上的乌鸦嘎嘎叫起来,增添了一丝哀怨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