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拥有视觉之前, 先拥有了听觉, 很完善的, 很敏锐的听觉。
先是“咕嘟咕嘟”的声音不断在她周围响起, 然后是轻轻的“嗡嗡”声。
她很喜欢这些声音。
虽然那时候, 她还不知道她的感受就叫“快乐”, 那是对新生的喜悦。
然后她听到了属于人类的声音。
那时她不懂得任何语言，但她靠着自己非凡的记忆力把这些语句的每一个发音都记了下来。
“……天甲发育良好, 初步检查神经元构造完成, 骨骼停止增长，脏器基本发育完善，毛发与指甲开始生长……”
“天呐, 她是个女性？当初构造基因样本时不是说过会是一个男性吗？”
“没什么奇怪的，控制性别的基因本来就被调试过, 性别对天甲的能力也没什么影响, 不过是时候该给她导入精神体资料了……”
“没错, 她的精神体已经发育完全了，下面是异能与体质的发育了吧。”
“是的, 真不知道天甲会拥有什么样子的异能啊, 一定要成功啊。”
她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不久后就明白了。
因为在某一天，一股剧烈的刺痛袭击了她, 随后她就明白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从水是由氢氧元素组成的化学基础到复杂严谨的数理知识, 从太阳会发光的幼儿常识到优雅克制的礼仪素养……数百种语言, 数千门学科, 纷纷杂杂的知识在一瞬间掩埋了她，从此她再也享受不到初生那一刻的宁静。
最终，她也明白了自己牢牢记住那段对话所代表的大意。
而她能够听到的属于人类的声音也多了起来。
“资料导入完毕，天甲接受良好……生理发育基本完毕，五感开始完善……”
“……她接受的速度比地乙要快上不少……”
“可是还是比不上地甲不是吗？你们没有发现吗？她到现在还没有发育出异能！”
“……你什么意思？花费巨资创造的‘天’，难道还比不上‘地’吗？”
“够了！天甲一定能够顺利诞生，她毕竟是天甲，发育速度与侧重和‘地’没有可比性！”
……
慢慢地，她终于掌握了淹没自己的知识，虽然听懂了周围的声音，但是她不是很能够理解这些语句的意思。
什么叫“接受的速度”呢？那个“她”是指谁呢？“天”和“地”又是什么呢？
这些发出声音的人，是“父亲”吗？
传输给她的信息里面没有伦理知识。但是她慢慢地从其他的科目里推断出，创造生命体的，是生命体的父母。
她听到了很多很多属于不同人类的声音，这些声音里包含了越来越多的绝望。
“……承认现实吧，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不可能！一个‘天’消耗了多少资源你知道吗！她的耗资是地甲的一千倍啊！这怎么可能失败！”
“没有异能，体质甚至比不上一个病弱的普通女人……销毁她吧……‘天’系列的天甲实验……失败了……”
“不行！我不同意！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万一她身上有什么我们没有发觉的变异呢？！继续观察！”
“博士！我们应该及时止损……”
“我意已决！不论怎样，完成她！”
她都听明白了，她就是那些“父亲”口中的“天甲”。他们为什么不高兴呢？因为她……失败了？
可是她明明活着啊，不要“销毁”她，好不好？
她很难受，那些植入的知识告诉她，难过就要哭泣，子女要向父母撒娇。但是她的生理不支持她哭泣，她也不能够说话，只能够被禁锢在一片黑暗里听着那些越来越暴躁的争执。
终于，她感受到浑身一麻，她能动了。
她睁开了双眼，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世界，第一次控制着自己的身体。
银白色的巨大房间里，有一个装满了淡绿色胶体的石英柱子，她就漂浮在柱子里，透过扭曲的透明圆柱看着遍地的机械管道，与柱子下站着的几个白色的人。
好开心啊，她想，他们都和我一样呢，两只手两只脚，五官也一样，我们都有眼睛鼻子嘴巴，所以他们就是我的父亲了！
她费力地挣脱了缠绕着四肢的管子，触碰到了弧状的透明壁。
那些穿着白色长袍的人发现了她的苏醒，他们的争执立刻停止了。很快，巨大的石英圆柱被开启，无数大大小小的机械手臂将她抓住。
她被放到了一块雪白的平板上，周围围满了“父亲”。
没有人多看一眼她，他们仍然在争执。
“她醒了！她已经完成了！没有增长空间了！一个没有异能没有精神领域甚至体质都不过关的天甲，那些投入研究的资源是消失了吗？！”
“……那些实验都没有做过，也许她能作为疫苗的原料呢？也许她是‘母体’呢！”
“母体？呵！难道你还要再花费这么多资源再制造出一个废物‘天乙’吗？给她都测试一遍吧，不管结局如何好歹对联邦都有一个交代。”
“……也只能够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