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突然有一瞬空白了,手中的书变得轻飘飘的,仿佛整个手腕都没了知觉。
梁墨跑得太急,说完了事情始末仍在气喘吁吁。梁雨川将书放回案上,冲着师凤霖一拜,就要出门去曹家找太常寺的曹友大人,希望曹大人能凭官职之便带他进宫。
师凤霖拦住他,告诉他师娘沈氏或许有办法,梁雨川这才想起沈昭楠与大皇子妃沈雁端原是一族堂亲的关系。
沈昭楠正在后院绣一副南海紫竹图,听闻李二莲被捕进宫后愣了那么一小会儿,心想难道是大皇子得知李二莲乃是当年进献烧春害他被废的李家之女,才借琉璃仙酪融化腐坏之名私心报复?
刚想完,沈昭楠却对此猜想犹豫了起来,她没见过大皇子周仪,却能从坊间传闻与家中来往学生、大人的口中了解到,这位壮年被废、一身老病的大皇子,乃是个天下少见的如玉君子。
烧春进献只算得上促成废太子事件的最后一根稻草,李家本乃偏远小农,在这等皇家要纪中实是无辜,若真为君子,绝不会心怀狭小、屈尊报复。
然这样想来想去,终究只是猜测而已,到底真相如何还
得等进了东宫找到沈雁端才能得知。
………
耸立的宫门、不见尽头的长巷、高深的宫墙,以及身后整齐划一的铠甲摩擦声,这就是李二莲对这大康朝周氏皇宫的直观印象。
她走过的是皇宫的外围部分,宫墙高、巷子长,是专为防备兵变、利于防守设计的,自然显得冷峻无情了些,这些都可以理解,李二莲不理解的是,堂堂太子居所,皇朝第二集权中心所在地,竟还不如东宫外的长巷整洁规矩。
东宫大门倒是修整地有鼻子有眼,外人一看便知住在里面的人的身份何等尊贵,可一跨入宫门却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翻起的青石板、破碎的鹅卵石路、缺角的花盆、杂草长得比花株高的牡丹园、掉了漆皮的门板…这真是皇子住的地方?一看就是受尽冷待的光景。
知道大皇子是被废黜的太子,却没想到天子之子过得竟还不如宫外小民,就算是施靖杰那商人之子,再不争气,施老爷也锦衣玉食地捧着惯着,哪像宫里这位皇帝爹,对亲生儿子不闻不问的,真真伴君如伴虎。
默默用对皇家的八卦打发路程的无聊,当李二莲被押至中庭时,耳边一声炸响唤回了她的神思:
“大胆民妇,见到皇子妃还不下跪!”
李二莲头还没抬起来,忽感肩上被两只铁钩般的手掌重重按下,膝盖骤然受到重压支撑不住,她“嘭”地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未等她叫疼,一个柔和的声音传进了耳朵:“民间小妇不懂宫中规矩,都尉长不必如此对她,你们办差辛苦了,下去领了赏钱便回班房值守吧。”
李二莲抬头看去,见是一锦衣妇人,梳着蓬松的倭堕髻,容貌绝美,雪白的肌肤仿佛笼罩了一层薄雾,亦真亦幻跟画里下凡的神仙像了九成。看着看着,李二莲越发被那妇人吸引住了,不是因为那美丽的容貌,而是因为,她越看越觉得这人似曾相识。
沈雁端身后的宫婢上前将李二莲扶起,李二莲一瘸一拐地跟着大皇子妃往院后走,途中不禁问起:
“请恕我无礼,娘娘好生面善,不知是否去过丰承县?”
沈雁端微微侧头,答道:“家父曾在柳州任职,本宫在丰承县的别院修养过一段时日。”
“您一定买过香水了,月沉斋的凝香彻露可是远近闻名。”李二莲的记忆渐渐清晰,旁敲侧击地问道。
可惜她一介小民,与皇子妃身份悬殊,能说上两句话已
是逾越,沈雁端身边的宫婢向她呵斥了两声,李二莲便再无法问下去了。不过得不得得到回答已经不重要了,她现在已然十分清楚,这位神仙似的皇子妃便是她六岁初初在月沉斋兜售香水时遇到的那位给了她一块银裸子的小姐。
缘分真是奇妙,两个曾经毫不相干如今也无甚相关的人,竟能时隔多年再次相遇,虽互相并不知晓姓名,也无一见相知的友谊,却仍不由让人感叹追忆。
未到后庭便听到声声求饶惨叫,到得后庭,就见一宫婢被按在地上遭受杖刑,屁股上殷了血花,额上沁满汗珠,看着好不可怜。
朝华公主高高坐在廊下的椅子上,身旁的周七夫人殷勤地给她扇着扇子。一见到李二莲,朝华公主拍着扶手抱怨道:
“可算是来了,大太阳晒得本公主直躁得慌!梁李氏可知罪?这琉璃仙酪为何会溶成一滩黏水?快快道来。”
李二莲正要说话,那周七夫人再次抢在了前头,尖声厉气地在公主耳旁说:“明摆着就是这刁妇预谋让公主殿下当众出丑,进献的东西中看不中用,公主赏脸收下后却不告知那东西的保存方法,害人之心昭然若揭。”
朝华公主本就火大,被她这么一煽动更是气得冒烟,尖细的食指指着李二莲的眼睛,玫红色豆蔻指甲在阳光下泛
着油亮的贼光:
“给本公主打!胆敢欺瞒构陷本宫,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两个胖婆子立马应声而出,肥厚的大手便要扭住李二莲的手臂,李二莲闪到一边赶紧为自己申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