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楠温婉地露出两个嘴边梨涡:“在我面前没那么多规矩,你如此客气,哪用得着我包涵不包涵的呢。”
李二莲心道:这位沈师娘倒是个又温柔又好说话的人,只是她如此谦逊,处处有礼,别人在她面前总觉得应该更有礼一些,始终是难以随心所欲。
沈昭楠平静的眼睛突然闪现一道惊艳,她托起白瓷酒盅,拿到太阳底下观看,赞叹道:“好美的颜色,真像那水晶宝石一般。”
李二莲道:“这是樱桃泡酒,取的是自家山上种的小樱桃,泡之前洗干净,再在大太阳底下蒸发表面水分,待得水珠晒干了,那樱桃也被阳光烤熟了,变得更鲜红透亮,再将之倒进三四十度的烧春里,配上上好的冰糖,在阴凉处放得越久樱桃味越醇香。”
她将那壶嘴贴近沈昭楠的鼻子,要沈昭楠嗅一嗅这果味和酒味的混合香气,说道:“这次给师娘带来的是泡了两年的陈酒,味道最是纯正。”
沈昭楠不善饮酒,却因师凤霖总爱在傍晚小酌几杯,她常给夫君买酒,便也知道烧春的名头,自然也知道烧春是如何的稀少昂贵。
这烧春泡的果酒实在贵重,让人受之有愧,她不由得推辞,李二莲只好告诉她自家便是那贡献烧春的农家,高度酒想要多少有多少,并不费钱财。
沈昭楠讶然:“当年祁门关守备薛将军派属下进献烧春,圣上大为惊喜,破例提升薛将军为幽州都司,后朝廷专设澧酒司每月定量酿制,烧春也作为贡酒及御酒名动天下,却原来,这烧春的创始之人就在我眼前?”
李二莲不好意思地说:“哪里哪里,制作烧春的方法都是我爹爹和大哥无意中发现的,我只不过沾了他们的光。”
来到大康这么久,她别的没弄懂,有一样却长了记性,那就是做人不能太出风头,尤其在这个时代做女人,更不能锋芒太露惹人眼球,否则是祸非福,迟早遭难。
然而沈昭楠惊讶的却不止这点,她还有半句话没说
。
当年烧春出世,也正值大皇子周仪的太子之位摇摇欲坠之际,柳州知州沈喻之为保女儿沈雁端太子妃之位,借送亲之名在流连京城,四处联络游说,为大皇子争取翻身的机会。
偏偏这个时候薛用的人献上了烧春,这本是个喜事,若在平时,沈喻之或许会连同众朝臣一起恭贺陛下,只是当时朝局敏感,有心之人借题发挥,便在大殿之上公然借烧春进献之事细数沈喻之的不是,主要弹劾其昏聩无能、御下不善,不仅没能及时为圣上发现宝物,更纵容属下县官谋财害命,实在当不起一方大员的责任。
沈喻之多日的盘桓周旋因烧春而功亏一篑,太子一党也在众多政敌的打压下分崩离析,自此,周仪忝居太子之位七年,成了有名无实的傀儡,直至病痛难忍,自行向皇帝以病请辞,才得以解脱。
七年的空壳子生涯,对周仪来说无疑是身心双重的折磨,如今大皇子依然住在东宫,无爵无邸,日渐消沉,当年意气风发、前途大好的青年,却成了只能依
靠皇帝亲爹的怜悯而苟活于世的废人,这不由得人不惋惜,不由得人不为之不平。
若沈昭楠只是普普通通一教书匠的妻子,皇家的起起落落倒与她也无甚相关,巧的是,沈昭楠乃是沈喻之族中远亲堂侄女,是当今大皇子妃沈雁端的远房堂姐。
李二莲没发现,沈昭楠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仍滔滔不绝地为师娘介绍着果泡酒的种种功效。
好在沈昭楠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她虽心疼堂妹的境遇,却也知那些朝堂皇家的诡谲伎俩与遥远边疆小村落的无知农户人家无关,甚至于还劝她:
“以后可千万莫轻易告诉别人你娘家与烧春的关系。”若被废太子旧党得知,李二莲与梁雨川这一对无依无靠的小夫妻可就前途难测了。
李二莲傻乎乎地问:“为啥?”在她心里,告诉不告诉的不重要,反正有朝廷的禁令在,她也无法用烧春酒挣钱。
沈雁端怎会告知她实情,这小丫头一看就心思单纯,不知世间险恶。她只好轻描淡写地劝告:“还不是
因为烧春价贵,怕你露财招人惦记。”
李二莲眯眼直笑,俏皮地说:“师娘说的对,那我以后就不拿这事儿炫耀啦。”
正说笑间,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李二莲扭头看去,就见一娇小可爱的明艳女子逆光而来。
那女子梳一元宝髻,头发乌黑油亮根根分明,应是抹了头油之故。走得近了,便闻到一股清甜的油脂香味,想来便是那价比黄金的桂花油了。
她的脸蛋白皙透嫩,眉毛修得一丝不苟,用青黛色的眉笔勾勒着,细细弯弯。其红唇小巧,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法,嫣红的胭脂抹上去,竟有种微翘的水嫩感。
再瞧她周身上下珠钗宝缳,哪一件都相得益彰,哪一角都精致不俗。由此可见,这女子,定是自幼到大受娇宠,不论在家还是出阁,都是一朵实实在在的人间富贵花。
“楠姨今日好雅致呀,小轩之下、竹荫之中款客待人,还得了这流光溢彩的美酒,怎的不想着点儿阿薇,也让我尝尝稀罕。”
看样子沈昭楠很喜欢这个娇俏的小姑娘,见了她便面露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