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之穹庐,皎皎之玉辉。
丰承县城的聚风楼今日格外为几个公子开了特例,已然月上中天的时候了,楼内依然灯火通明,打南边投奔来的歌女敲着竹节,咿咿呀呀地唱着不知名的小调,小二哥趴在桌子上睡得口水横流,完全屏蔽了客人们嘈杂吵闹的欢笑声。
梁墨死死抱着酒壶,一脸的倔强:“少爷不能再喝了,明日还得起早接亲呢!”
施靖杰醉醺醺地扑了过来,没轻没重地将梁墨推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舌头地说道:
“屁话!今儿得喝,明儿更得喝,你家少爷高兴,我们也高兴,高兴就得喝酒!小屁孩你懂什么,等你家少爷成了亲有了媳妇,再想痛快喝酒可就难啦!”
苗仕哲吧把梁墨搀起来,挥挥手让他下去不要管,然后又将施靖杰按回椅子上,生怕这位京城来的少爷胚子因为醉酒出个什么意外。他笑着指着施靖杰说:
“原来白日里的谦谦君子都是装出来的,靖杰兄酒
后吐真言,露出了狐狸尾巴,竟也是个贪杯好玩的。”
施靖杰嘿嘿直笑,他家里是江南富商,家大业大人口颇多,上面有几个兄长,下面有几个弟妹,因商人地位低贱,他那个满身铜臭的父亲就想着要在他们几个兄弟里挑个读书的苗子培养培养,来给自家那金堆玉叠的土豪窝装点装点门面。
他亲娘是个不起眼的小妾,娘家不显、手头也不富裕,只有指望儿子来为后半辈子争气撑腰,所以自小便耳提面命地告诫他要书不离手、诗不离口。
好在他小时候听话,天天之乎者也满身长衫地在施老爷门前转悠,总算引起了自家“日理万机”的老爹的注意。
施老爹没让母子俩失望,花了大价钱请了江南大儒做私塾老师,专门一对一辅导施靖杰,誓要将他培养成家族里第一功名加身之人。
然而装的总归是装的,施靖杰从根儿上就不是个文绉绉的人儿,平时意识清醒还可人五人六地拽上两句酸文,一喝醉就原形毕露,十分有他老爹在酒桌上长
袖善舞的风范。
靳晏明喝闷酒越喝越清醒,斜着眼瞥一直傻乐的梁雨川,语气里颇有些阴阳怪气:“拦着他做什么,明天就是他大喜的日子,心想事成抱得美人归,小登科披红戴绿,春风得意精神爽,还不准人家多喝几杯吗?来我敬你,咱们多年不见一杯酒的面子你得给吧?”
梁雨川侧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重重点了下头,从苗仕哲手里拿过酒壶,整壶怼过去与靳晏明的碰杯,大声说道:
“好,就冲你这句抱得美人归,我跟你喝!”
说罢一扬脖,咕嘟咕嘟没费劲,几下子一壶酒就下了肚,看得靳晏明脸色铁青。
施靖杰大笑拍手:“雨川兄不愧是从军伍里出来的士子,一身豪气没的说,就是比书院里那些缩手缩脚、装模装样的臭皮匠强,我就欣赏你这点!”也不知这话是在说别人还是在说自己。
苗仕哲看得好笑,见天色不早了,便向店家付了酒菜钱,与梁墨一人搀起一个就要离去。
施靖杰却跟个秤砣似的死赖在那里,凭着蛮劲挣脱了梁墨,摇摇晃晃地说:
“忙什么!这还没给钱呢!”
梁墨连说给了,施靖杰却骂:“混账东西,明明人家小娘子还眼巴巴地等着,还骗我说给了钱,当少爷我是那吃花酒不给钱的无赖吗?”
店小二打着哈欠解释说那是东家从南边买回来的,楼里管吃管住,不需要客人额外给赏。
施靖杰好大不高兴,嚷嚷说听曲给钱这是规矩,不让给钱就是陷他于不仁不义。没法子,大家只能由着他,看着他一步三晃地走到人家歌女跟前,掏出一锭二两的银块子来塞到人家手里,顺便拉起小手又揉又搓地占点儿便宜,口吐酒气说了两句不清不楚的调戏之语,然后猥琐地扬长而去,把人家小娘子吓得嘴皮子直哆嗦。
几人乘车走到一个岔口,靳晏明讪讪告辞,梁雨川喝醉后脑子总慢半拍,眼睁睁看着靳晏明走远才叫唤起来:
“嗨,不能让他走!”
苗仕哲按不住他,纠缠中不留神让他跳下了马车,见他在地上摔了个跟头才踉跄着站起了身,吓得苗仕哲出了一身细汗。
梁墨要看护已经睡过去的施靖杰没法离开,苗仕哲只好独自追去,谁料这梁雨川喝醉后腿脚还挺利索,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竟然没了人影,也不知钻到哪个乌漆嘛黑的胡同里去了,苗仕哲只好向着靳晏明离去的方向寻去,祈祷梁雨川眼神没被酒精麻痹,还看得清道路方向。
而梁雨川这时正鬼使神差地找到了目标,与不明所以的靳晏明于一条幽深的青石路上相遇。
两人遥遥相对,黑暗中均看不清对方的脸,却无端地能感受到对方此时的心态意图。
靳晏明有些发怯,他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强自镇定地道:“雨、雨川?还有事吗?”
梁雨川叉着八字腿,抬起手臂直指靳晏明面门:“你!有种过来!”
靳晏明是个好孩子,从小不会惹是生非,诀窍之一就是遇事就跑,所以他此时便又向后退了两步,小心
劝道:“太晚了,再不回去家里人会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