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萧稷,萧是兰陵萧氏的萧。
母亲说,我能随她姓是族里的恩赐,因为萧氏的宽容,我才不至于做一个没姓的野孩子,她说我们母子亏欠萧氏,要一辈子记得这份恩情。
那句话她从我小一直说到大,甚至临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遗言都是要报恩。
我不想让她死不瞑目,所以牢牢记住了这句话,哪怕在萧家的那五年过得猪狗不如,我也没有抱怨一个字。
之所以只有五年,是因为十五岁那年我就搬了出去。
那年发生了一件事,对萧家而言可能微不足道,可我却终生难忘。
我的小厮钟青被当成靶子,险些命丧萧定之手,钟白也断了一条腿,我将为数不多的尊严踩在脚底才将他们活着带回去。
苦难加诸己身,尚且能忍,祸及亲眷,便是绝境。
我清楚地知道,在萧家我护不住他们,想活就只能走。
我决定变卖母亲留下的遗物,为我们三人谋一条生路,他们两个都劝过我,让我再忍一忍,忍到科举下场,有了功名再说。
可我怕等不到那个时候,这两年他们已经开始变本加厉了。
所以最后,我还是一意孤行地做了决定,临走之前,我去了一趟后山和母亲请罪。
其实从十岁之后我就不常去那里了,因为身上总是有伤,我不想我娘看见我那副样子,我怕她在天有灵,还要为我忧心。
那天我在坟前跪了一宿,给母亲磕了无数个头,我很愧疚,愧疚到连句话都不敢说,我知道自己无能,可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无能到连母亲的遗物都保不住。
可我已经无路可走,他们两个跟着我,我得给他们找一条活路。
好在搬出去的日子比在萧家要自在得多,哪怕整日奔波,也比在萧家安稳,不用再担心会有突如其来的责难。
只是好景不长,萧宝宝找了过来,她这个人很莫名其妙,总是喜欢跟着我,我其实因为她遭受了很多无妄之灾,但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她只顾自己高兴,不管旁人死活。
就连现在搅坏了我的生意,她也是满脸的无辜和好奇。
可这种损失我承受不起,我不得不再次回到了萧家那个乌烟瘴气的家学,因为这里萧宝宝不喜欢,不会跟过来,我能得到片刻的安宁,钟青钟白也能继续做生意。
后来日子慢慢好起来,有了银钱傍身,连以往颐指气使的萧家,都多了几分客气,虽然只是做做样子,我知道做商人不是长久之计,想要立足,还是得走科举的路子,只是留在青州,有萧家压在上头,我永远都没有机会。
我必须离开这里。
行商说京中有户连萧家都得罪不起的人家,他们收容各处学子,只要真的有学识,不管什么出身,都能入他们的家学读书,包括我这样父不详的野种。
我千里迢迢奔赴京城,敲开了那座朱红的大门。
那是我第一次去谢家,正值初春,满府都是盛开的梅花。
府里的下人说,他们大小姐喜欢,所以老爷夫人便将府里都种满了,他们还说府里有座梅林,是京中独一份的盛景。
学子们满眼向往,都想去开开眼界,可我知道,我们不会被允许的,萧家的女儿都那般娇宠,这谢家门第更高,自然会更加宝贝,他家女儿喜欢的东西,又怎么会允许旁人觊觎?
只是看看都没资格。
如同我所说,我们果然被拒绝了,学子们满心不甘,读书的时候都还在惦记。
谢家和萧家不一样,这里的家学要安静得多。
哪怕萧宽知道我来了谢家,蓄意命人散播了我是野种的消息,我的日子也仍旧还算安稳,甚至还结交了几个朋友,其中就有谢家的儿子谢济,他和我见过的所有世家子都不一样,他……太闹腾了。
而且,他还不爱读书,回回小考都是垫底。
然后我们便能瞧见德高望重的内相,提着衣摆,拿着竹篾,追着他满家学跑,明明有下人,他却不用,非要自己追,鞋子跑掉了都顾不上管。
说实话,我很羡慕,我也想有这样一个父亲,可以在我年幼时庇护我,在我犯错时教导我……可我也知道,自己是没有那样的运气的。
有些人,远远看看就好。
年中小考的时候,谢济进步了,内相很高兴,赶着中秋那天将他的几个同窗都请过去赏月,我也在其中,但可惜的是我并不起眼。
家学里有个学子叫祁砚,出身寒门,却次次小考都是头名,内相对他的文章更是赞不绝口。
我想,那次赏月,他真正想邀请的人,只有祁砚。
他自己也的确争气,不管内相问什么,他都对答如流,这般出色,也由不得旁人不欣赏。
那天内相以月为题,让我们都做了文章,我其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