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稷右眼皮狠狠一跳,手中的朱砂笔也跟着一顿,在折子上落下了一抹刺目的殷红。
他垂眼一扫,浓重的不安涌上来。
“宫外可有消息?”
玉春连忙看了眼外头,大雪纷飞里并没有人影。
“回皇上,没有。”
殷稷皱着眉头沉默了下去,明明已经做了很严密的安排,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还是很不安,总觉得事情不会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发展。
玉春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似是察觉到了他心情不好,低声劝了一句:“皇上放心吧,那么多大人,哪个都是人中龙凤,又有京都司那么多人,定然能办妥当的。”
殷稷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忽然响起,隔着重重宫墙传到了两人耳朵里,玉春被吓得一抖:“怎么了?外头发生了什么?”
禁军立刻戒备起来,可举目四望,周遭却并没有变故。
爆裂声又一次响起,这次不再是单薄的一声,而是此起彼伏连成了片,惊得人心头狂跳,玉春快步走到门边张望,只瞧见宫外有浓烟升起来,透着浓浓的不祥味道。
“皇上?”
“去查。”
殷稷已然抬脚走到了门边,他似是预感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玉春不敢耽搁,连忙吩咐禁军去查探,然而不等禁军消失在视线里,那爆裂声便越发震耳欲聋起来,连脚下的地面都跟着隐隐颤动。
玉春心如擂鼓,忍不住去看殷稷:“皇上,这该不会是地动了吧?奴才护送您回宫吧?”
殷稷面沉如水,这哪里是什么地动?分明是火弹。
他想过靖安侯不好对付,想过他为了带走萧敕,会不择手段,他甚至设想过他会挟持百姓,以命换命,可怎么都没想到,他会用这种东西。
他心口发凉,虽然还没有人来禀报消息,他却已经预见了结果,这次留不住萧敕了,内乱避无可避。
只是,菜市口的刑场之上,不是只有犯人和兵士,还有百姓,很多很多的百姓!
靖安侯,做到这个地步,你良心可安?
“统帅,菜市口伤亡惨重,不少百姓都被牵扯其中,可还要继续?”
京城最高的英灵塔上,一人静静立于窗前,他只着一身灰色素袍,看着温文儒雅,仿佛是哪家教了几十年书的大儒,可当他那双眼睛睁开时,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肃杀之气便瞬间激荡开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靖安侯居高临下地看了眼惨烈到不忍直视的刑场,语气波澜不惊,“这笔债,会有萧家替我还的。”
副将抱拳应了一声,随手拉开一支烟花。
骁勇的边境军精锐瞬间冲杀出去,京都司本就安居京城已久,身手懈怠,眼下又溃不成军,在边境军士手下,竟如同瓜果一般,被砍杀得毫无还手之力。
直到羽箭当头压下,边境军这才止住了一面倒的屠杀,砍断了死囚身上的锁链,当着一众百姓和京都司兵士的面,将人大摇大摆地带走了。
副将笑了一声:“谁不知道统帅战无不胜?皇帝竟敢与您斗,不自量力。”
靖安侯神情淡淡,他并不觉得殷稷轻狂,相反,若不是两人身份敌对,他倒是很欣赏这样一个帝王。
只是可惜了,慈不掌兵,仁不从政,殷稷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倘若他能狠心一些,真的让回鹘和边境打一仗,那他怎么都要去看一眼的,这一来一回就失了先机。
可殷稷偏偏没有,他顾虑着那征蛮税会让诸多百姓过不去这个冬天,却不知道人心本劣,他做得再多,也抵不过萧窦两家的那一两银子。
街角之中有人影攒动,靖安侯垂眸看了一眼,轻哂一声:“你瞧,他还留了后手。”
那是街角埋伏的禁军力士,殷稷笃定此番靖安侯定会露面,所以派人埋伏,试图将他一举抓获,方才那支烟花就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但是又可惜了,这群人抓不住他们。
“给小皇帝留点见面礼吧。”
靖安侯扯下一截袖子放在了桌子上,这才带着副将转身,身形很快隐没在漫天风雪里。
右校尉带人冲进去的时候,就只看见了那一截孤零零的衣角,他不明所以地将东西带了回去。
殷稷却一眼就看明白了靖安侯的意思,羞辱。
他在告诉殷稷,你猜对了,我的确去了刑场,可就算我在你面前,你也抓不住我。
殷稷紧紧抓着那截布料,手背用力到青筋凸起,胸口也剧烈地起伏起来。
玉春担忧地看着他:“皇上,保重龙体……”
殷稷深吸一口气,将料子丢进炭盆,他半弯着腰艰难喘息,许久才平复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