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稷匆匆换了衣裳,乘车出了宫,等跟着钟白登上城墙时,果然在人群里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不,应该是三张。
那一家三口现在还在一起。
他不自觉扶住城墙,垂眼静静看着那夫妻两人将仅剩的一个馒头让给了那年轻人。
“她怎么会成为难民?”
许久后他才开口,语气十分复杂,像是高兴的,可又带着难堪和抗拒。
他都已经如他们所愿替他们收拾了烂摊子,为什么还要来他眼皮子底下?
钟白声音低了下去:“只隐约听说还是因为功名的事,宋汉文那个解元毕竟名不副实,算是坏了名声,想再入仕就只能换地方。”
原来是为了宋汉文的前程。
殷稷合上眼睛,迟迟没再言语,钟白在这份沉默了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想要解释,底下却忽然喧闹起来,是有人抢了东西正在难民堆里乱窜。
对方只是抢了一个馒头,可在眼下这遭难的时候,一个馒头就能抵一条命。
失主立刻追了上去,与人扭打在一起,场面逐渐混乱,守卫喊了两声无人理会,便被激怒了,挥舞着棍棒上前呵斥,极怒之下他的动作并没有顾及旁人,但凡有人凑近,不管是否无辜,都会被打上几棍子。
而那一家三口就在那守卫前行的路上。
钟白看出来了,情绪有些复杂,他担心萧懿夫人受伤,可又着实不想理会他们,只能看向殷稷:“皇上?”
“我不想露面,你去。”
殷稷没有犹豫,语气又急又快。
钟白叹了口气,却还是听话地朝城墙下跑,然而不等他下去,那守卫就被一辆马车拦了下来。
车上下来个中年男人,他着一身灰色长袍,虽然样式上看得出来是个下人,可布料却颇为精细,面对官差也不见丝毫卑怯,甚至几句话之后还让官差点头哈腰了起来。
钟白不自觉顿住了脚步,看了两眼后折返了回去,他认得这个人,殷稷也认识。
那是萧家在京城的管家。
管家和萧懿说了两句话,随后引着一行人上了马车,有萧家人做保,一家三口顺利进了城。
钟白不自觉跟着转身,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们前进的方向,等确定真的是往萧家的去的时候,他气得浑身一抖。
“她不是说再也不想回萧家了吗?皇上,她当初是不是这么说的?可她现在怎么……”
他猛地顿住,他在干什么呀?他再愤怒能比得过殷稷吗?他当着殷稷的面说这些话不就是在往他心口扎刀子吗?
“不是,兴许是有别的苦衷,皇上,我们再问问……”
殷稷没言语,他安静地看着马车前行,神情并不见波澜,直到对方的影子彻底消失在街头他才抬手,轻轻掐了下眉心。
“回宫吧。”
既然萧窦两家要起事,自然是筹码越多越好,这个道理殷稷知道,可他不知道的是,宋夫人她明不明白。
你知道你成为了别人对付我的棋子吗?
娘……
殷稷靠在车厢上,一下一下地揉着眉心,他其实不觉得疲惫,可若是不做点什么思绪就会不受控。
这一条回宫的路格外长,他觉得过了很久马车才停下来。
钟白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关切:“皇上,您要不在马车上多呆一会儿?”
殷稷现在的确不想见旁人,也打不起精神来应对政务,可他还是吸了口气,推开车门下了地。
萧懿的出现在旁人眼里兴许不打紧,可钟白知道这是他的软肋,他会心慌,会怕这场挣扎了许久的生死局,会因为这根稻草而惨败。
这种时候,人心不能乱,他身边的人更不能乱。
“朕那么多事情哪有时间在车上浪费……你去传薛京,朕有事找他。”
钟白打量他两眼,见他神情毫无异样,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他用力一抱拳:“是。”
他跳上马车,赶着出了宫。
等他不见了影子,殷稷脸上才露出一丝委屈来,他揉了揉脸,努力将那情绪藏了起来,心里却很不愿意回乾元宫,因为那里藏着数不清的刀光剑影,他现在想躲一躲。
可偌大一个皇宫,他能去哪里?
他漫无目的地游走,一抬眼幽微殿三个字映入了眼帘。
还是来了这里……
他靠在宫墙上叹了口气,他其实知道自己会来这里,因为真的无处可去。
守门的内侍连忙参拜,他摇了摇头,他不想让谢蕴知道他来了,他不想让谢蕴知道他这么无能,轻易就能被人乱了心神。
他挥了挥手,将两个内侍遣了下去,眼见四下无人才卸去身上所有的伪装,在幽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