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棠很快听到了调换人生故事的后半段。
离开古镇的这天早上,郁棠依旧早起,她推开阳台,像猫一样舒展身姿,随后下楼,在清晨的细雨中,踏进之前的那家早餐店。
她点了杏仁茶和桂花糕,和上次相同,杏仁茶用粉彩过枝瓜果碗装着,桂花糕则装在粉彩人物小碟里,看起来十分可口。
绵软的桂花糕,夹着桂花香气,在口齿间充盈,因谢清知而郁积在胸的怨愤,更因此消散不少。
隔壁桌依旧是那天的客人,老太太们正在饮茶聊天,而被她们讨论的内容,是沈嘉则和沈玉树。
郁棠莞尔,难道这小镇上的八卦已经匮乏到,需要逮着沈嘉则这只羊重复薅羊毛吗?
在老太太们的眼里,沈玉树自幼便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他符合所有优秀的同义词,在去年,他以优异的成绩成功升入C大。
C大,郁棠眼眸微眯,原来沈玉树是谢清知的学长兼校友。
至于故事的另一位主人公沈嘉则,他的考试成绩并不理想,只考上了S市的一个三流大学。
不过,郁棠拧着眉头,在里,故事说不定会有惊人的反转,比如……沈嘉则发愤图强,考上比C大更好的学校。
不过现实往往比来得平淡,沈嘉则在那样的家庭被养大,他的底子并不好,能考上三流大学也是很不容易的事。
只是,有沈玉树珠玉在前,沈嘉则的所有成果都自然而然地被衬得黯然无光,不知道沈家对沈嘉则的怜惜和愧疚,能否填平两人间的巨大鸿沟?
郁棠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杏仁茶,老太太们的声音时而尖锐,时而平缓,像极了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同时,还带着些许世俗刻薄的腔调。
“虽然老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不过还真的是邪门,沈家出了好多老师,多好的基因啊,结果孩子硬是被陈家养成了那个样子。”
“那个沈嘉则小时候也可怜,听说上学的时候常常被班上的人欺负,被堵在厕所打,真的是造孽,但是陈家那个妈又是不管事的。”
这不就是校园霸/凌么?郁棠听得头疼。
早前沈嘉则说自己见过人性阴暗,郁棠此刻倒是信了这句话。
碟子里的桂花糕忽然有些难以下咽,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甜甜的杏仁茶,好久才缓过来。
郁棠很少以恶意揣测小孩子,和那些成年的庞然巨兽比起来,他们的恶不过是沧海一粟。
今天,她终于见识所谓的人性。
愚蠢,无知,从众,残忍……人性的阴暗面会在任何年龄段显现。
前世郁棠始终不明白,怎么有人会在凌虐他人这种残忍的事上找到愉悦……
后来她明白,这些人是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他们需要通过欺辱别人来确认自己的权威,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同样是弱者,挥刀向更弱者的弱者。
那时的她会不可思议地问“他们怎么能这样”,不过现在的郁棠不会。
在江老的国学课上,曾经有过性恶论和性善论的讨论,郁棠原本以为,人无优劣,人性的黑白,大多时候都由后天涂绘,但此刻,郁棠忍不住想,人性本恶的假定,或许会使她在发现人还会做好事时,有些许感动。
“是啊,看来还是家风问题,沈玉树虽然有个坐牢的爹,但你们看他被教得多好,如果不是后来发现沈玉树的血型对不上,哪里会有人想到他不是沈家的亲生孩子呢?那个沈嘉则已经长歪了,完全救不回来了。”
“小时候可怜,大了就可恨了,沈嘉则那个娃儿,盛气凌人得很,从来不拿正眼看人,听我侄孙讲,他刚转来班上的时候,看起来还挺正常,大家看在沈玉树的面子上,对他客客气气的。”
郁棠用手撑着脑袋,她很好奇,盛气凌人和友善是怎样在沈嘉则的身上实现共生的?
因着沈嘉则那晚提醒他们酒里有东西,再加上沈嘉则和宋拂衣的关系,她实在很难把沈嘉则和这些事联想到一起。
“他这么叛逆,还有正常的时候?”
“对啊,他很快就暴露了,有天晚自习,他把他同桌堵在楼梯间,把那个娃儿打得鼻青脸肿。”
“在班上三年,没有人愿意跟他当同桌,谁惹他生气,第二天抽屉里就会有死老鼠,而且班上好多同学的手表都不见了。”
郁棠拧着眉头,这倒是和她印象中的沈嘉则大相径庭。
在老太太们的口中,这两天发生了一件耸人听闻的事。
“昨天晚上,我还是和往常一样,在7点准时出门散步,我路过那条黑漆漆的小巷子时,听见里面有两个年轻后生吵架。”
“那条黑得连人都看不清的小巷子?”
“就是那条巷子,有人说,是不是你干的,结果你们猜另一个人说什么?”
流浪猫的尸体……郁棠轻轻敲着桌面,难不成是她那天晚上看见的那只狸花猫?
“他说什么?”
“他说他是小坏蛋,杀猫算什么?杀人都不奇怪,还威胁说要杀了对方。我吓得不轻,过了半分钟,看到沈嘉则抱着狸花猫的尸体,从那条小巷子里走出来,他的表情像是死了全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