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容怔了一下,看着明明脸颊上布满了泪痕,似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却又在救出七皇子的第一时间冲上去营救的顾休休,顿在空中的双臂平缓地放了下来,嘴角勾出浅浅的笑意。
越是在惊恐,慌张时,越是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她绝不是攀援的凌霄花,她是一棵独立的树木,一棵正在成长的树木。
这便是豆儿。
随着众宫婢的哭喊声,莲花湖那头的皇帝和顾怀瑾相继走了过来,顾休休却已是听不见旁人发出的任何声响了。
她不知道重复按压了多少下,双臂过于紧绷,隐隐酸麻胀痛,她却毫无知觉,将全部神经都崩在一起,专注在七皇子苍白的小脸上。
顾休休检查过了,他口鼻中无异物堵塞,但不知道是不是沉下去的时间有些长了——事实上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只不过对于一个不会泅水的小孩子来说,这也足以致命了。
七皇子似乎已经失去了气息,可她没有放弃,仿佛不知疲倦,手掌贴在他胸口上按压着,任由泪水在脸颊上肆意淌落,在心底一遍遍为他祈祷着奇迹出现。
这是一条生命,一条鲜活的生命,方才七皇子还会说话,还会走路,现在却成了躺在地上,浑身湿漉漉地,像是失去生机的木偶娃娃。
顾休休重生在北魏后,时不时在噩梦中被惊醒后,都会思考一个问题——她后悔了吗?
后悔在人生的开端,为了救一个轻生跳河的男孩,将自己性命搭进去了吗?
那个世界其实对她并不友好。
有因为她成绩出众,不帮忙作弊而校园霸凌她的同学;有因为她性格孤僻不合群,就屡次捉弄她的舍友;还有因为她没有接受告白,而反目成仇到处散播她谣言的男生。
她那二十年里,只因为她孤儿的身份,似乎将生活里所有的苦都熬尽了。
甚至连反抗都显得非常苍白。
老师们会说,你应该多从自身出发找原因,多和同学们说话,交朋友。
霸凌欺负过她的学生家长会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
她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明明只差那么一点,她就可以拥有美好的人生,不用再吃苦。却因为一念之差,为了救别人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假如她没有重生,她没有胎穿到北魏,那么她的人生将就此结束——只为了救一个冲动之下选择轻生的人。
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来,顾休休后悔了吗?假如再重来一次,她还会跳下去救那个轻生的男孩吗?
她不知道,大抵是后悔了,大抵是不想再救了。可真到了那一刻危急关头,她却也不清楚自己会不会重蹈覆辙,做出和前世一样的选择。
似乎就算那个世界对她的恶意再大,只要有一丝丝善意,就足以将她空荡的心填满,让她坚持自己的善良。
譬如救下她的孤儿院院长,譬如资助她上学的好心人,譬如曾经试图帮过她的每一个人。
如果他们一早就知道,多年后受到他们救助的顾休休,没有能力回报他们,还会因救人而溺死在水底。他们会后悔救下她,资助她,将她养育成人吗?
顾休休不知道答案。
答案自在人心。
顾怀瑾没想到再次与妹妹相见,却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他上前想要拉开顾休休,不忍道:“已是没气了……别按了,豆儿。”
她摇着头,甩开顾怀瑾的手臂,几乎是泣不成声地喊道:“七皇子,你醒过来,你不能死……你还没有放起来你母妃给你做的纸鸢呀!”
只这一句,已是让莲花湖边的众人忍不住潸然泪下。就连见惯了生死麻木,对七皇子并没有太多感情的皇帝,此时也是眼眶微微湿润了。
顾怀瑾到底是没能拉开顾休休,而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无用功,七皇子已经被溺死的时候,失去声息的七皇子突然猛地咳了起来,从口鼻中喷出一口水来。
他活过来了!
宫婢们的啜泣声转为惊呼,太医院的御医也在第一时间感到了莲花湖边,所有人都围在七皇子身边。
而顾休休方才用不完的力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消耗殆尽,她双腿渐软,像是脱力似的,身子不受控制向后倒去。
预料之中,有人扶住了她。
即便不用回过头,也知身后的人是元容。她此时才感受到双臂缓缓传来麻木、剧痛,到底是将人救了回来,她也不由松了口气,将紧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放置回了原位。
元容听见她微喘的呼吸声,半蹲下身子,苍白无色的大掌落在她脸颊上,抚净了她的泪痕:“豆儿,辛苦你了。”
他的嗓音温柔而低,清润如醴泉,便贴覆在她的右耳后,徐徐而来,似是清风拂面,裹挟着暮秋午后的丝丝凉爽。
顾休休原本跳的极快的心脏,渐渐平稳下来。她跪坐在地上,脑袋向后仰着,倚靠在他的臂弯中,似是将全部的力气都用尽了,眉眼中带着一丝疲倦:“我不辛苦,辛苦的人是殿下……”
若非是元容及时跳下去,将七皇子救上来,大抵就算她跳下去了——先不说她已经十六七年没有碰过水了,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