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没照铜镜都感觉到了眉尾的异感,她还没抬头去看丹青,丹青已是将螺子黛放回梳妆台上,胆战心惊地跪下下去:“娘娘,奴没拿稳……”
顾月不是跋扈的性子,即便进了宫也仍是一幅懒散随和的模样。
别说是丹青这样从娘家带进宫的奴婢亲信,便是平日寝殿伺候的宫女做错了什么事,亦不会打骂动怒。
这一点倒是与顾休休甚是相似,姐妹两人贵为永安侯府的本族嫡系,脾性却是出了名的好,分毫没有士族女郎的骄横蛮纵。
此刻见丹青跪下去,顾月挑了挑眉:“擦了重描细眉就是,你今日怎么一惊一乍的?”
“丹青你跟了阿姐那么久,最是忠心耿耿,阿姐怎会为这等小事便责骂你?”顾休休接过话来,扬唇笑得温柔,顿了顿,忽而话锋一转:“……莫不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呀?”
似是说者无意,可那柔和的吐字落进丹青耳中,便犹如针扎的刺,字字诛心,仿佛将她放在了火炉中炙烤,顿时浑身冷汗淋漓,手都止不住颤着。
说来也奇怪,往日丹青从未在顾休休身上感受到过如此逼人的压迫力,那双浅瞳就像是早已洞悉了一切,令她惶恐不安。
“奴,奴不敢……”丹青身子伏在地上,眼泪都快逼出来了,若是顾休休再用那让人毛骨悚然的语气逼问两句,她甚至觉得自己会撑不住低压,将自己被贞贵妃利用拿捏的真相和盘托出。
然而顾休休却没有这样做,她朗声笑了起来,上前将丹青扶起:“你这婢子,竟是如此禁不住吓,我说笑的。”
丹青确实胆子小,与御医侍从苟且,已是用尽了她毕生的勇气。
说起来她也不是有意如此,先是那御医随从勾结她,几次三番向她示好。她也是人,在这偌大的北宫内亦会感觉到空虚寂寞,顾月最起码还有圣宠恩典,而她进宫五六载便只能夜夜独守空房。
宫女与人私通是大逆不道的死罪,丹青与御医侍从欢好时,被贞贵妃抓奸在榻,若不是想活命,她又怎会做出叛主之事?
丹青眼里含着泪,垂着头不敢让顾月看见。但顾月心思细腻,又怎会察觉不到朱青方才转瞬即逝的惊恐与后怕。
顾月蹙起细眉,上下打量一遍丹青,正想说什么,却被顾休休打断了:“阿姐,你说你将尺素琵琶藏得隐秘,即是如此,那贞贵妃如何得知阿姐有尺素琵琶的?”
“难不成……阿姐寝殿里有贞贵妃的眼线?”她说这话时,脸上一派天真,便当着一寝殿的宫女说了出来,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种话应当私底下说。
顾月听见这话,看向顾休休,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双略显狡黠无辜的双眸。
旁人不了解顾休休,但顾月却是看着她长大的,一看见她露出那般眼神,便立刻了然了她的意思。
忆起方才丹青一惊一乍的表现,顾月纤细的手指落在梳妆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
虽不知顾休休为何怀疑丹青,但她这样直说出来也好,敲山震虎,省得有那跟贞贵妃勾结的宫女太监,将她当做毫不知情的傻子。
良久,顾月才道:“豆儿,你说的有理,等赏菊宴后,我可要细细排查一下殿内的宫女太监才行。”
丹青听得腿脚发软,已是有些站不住了,她尽可能装出平静的模样,用绢布擦拭过方才画歪的细眉,重新拿起螺子黛描起眉。
在这梳妆的空档,顾休休仔细观察着除丹青外的其他宫女,那不加掩饰的审视目光,令殿内的宫女太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直至梳洗完毕,顾月站起了身,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见周围宫女谨小慎微的模样,顾月不禁失笑,到底是她家豆儿长大了,已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女郎了。
“娘娘,奴去给您取尺素琵琶……”丹青说话时,藏在衣袖下的双手跟布料绞作一团,额间渗着细微的汗水。
与狠厉的贞贵妃不同,即便顾月发现了丹青的背叛,念及多年服侍的情谊,也不至于要她性命。
而那贞贵妃可是实打实的冷血无情,她若是做不到贞贵妃所提的要求,贞贵妃会叫她悄无声息消失在北宫中。
孰重孰轻,丹青还是分得清楚。
顾休休原本就没指望丹青回头,可见丹青如此执迷不悟,也放弃了敲打的心思,轻笑道:“丹青,你连螺子黛都拿不稳……那尺素琵琶由我拿着便是了。”
说罢,也不给丹青反驳的机会,朝着顾月安置尺素琵琶的藏柜走去。
那是一面一人高的藏柜,宽有半间宫殿,里面置放着各类的琵琶乐器,而尺素琵琶则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罩着白色浮光锦布用以防尘,似乎已是被人遗忘了,锦布却又如此崭新洁白,想必顾月时常会清扫打理此处。
顾休休揭开罩住尺素琵琶的浮光锦,远远对着顾月问道:“阿姐,太后既是没听过尺素琵琶弹出的曲儿,那总要有个对比,才知尺素琵琶的妙处。”
“再带上一把寻常的普通琵琶如何?”
顾月对她向来宽纵,顾休休说什么便是什么,自然应了:“都依你。”
见顾月应下,她便喊了一声朱玉:“朱玉,你抱着那把不知名的琵琶,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