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兰骇然回头看怀真,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又不禁顺着她的话想,要是她能轻声细语,软语温存地哄自己两句,那又该是什么样子?
她这样想着,耳朵先袭上了一抹红,控制不住地思绪乱飘,目光尴尬地乱瞟,瞟到了对面同样面红耳赤的一张脸。
四目相对,一刹那弹开。
不知是谁的呼吸先乱了节奏,又是谁的心跳后漏了一拍。
风炉上烧沸的药汁咕噜噜地冒泡泡。
“谁要哄你?”
怀真的手绞着裙子,羞愤欲死,“你休想!少自作多情!”
她唤来魏符英推自己出门,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许久后,陆昭兰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
她走了,屋子里的喧闹也随着她一并走了。
空屋寥落,只剩一片怅然若失。
……
怀真自觉丢了大丑,闷头躲了两天。
第三日晨起,丢了轮椅,开箱笼,翻妆奁,画眉描妆。
怀真神清气爽,坐在铜镜前,任由身后两个侍女给她辫子上缀满珍珠宝石,手轻轻揩拭香粉,歪着头不满地看魏符英,“这么快就办好了?”
后者低眉顺眼地递上路引,“殿下检查过后不错才算办好,您先看看有什么疏漏之处?若有,小人再拿去重办。”
怀真接过,看也不看,“啪”一声摁在了梳妆台上,就当没这回事。
魏符英心中默默替那倒霉的陆小郎君哀叹了一声。
直到侍女端来闹蛾扑蝶花冠,他忍不住问了句,“殿下今日要出门?”
“是啊,”怀真忽想起什么,叮嘱了句,“我自己逛逛,你不许跟着。”
魏符英心里明镜似的,笑道:“殿下,有件大事……”
“不想听!”
临出门的关头,什么事也别想烦她!
“郡主还是听小人说完,我昨日打听到陆郎君对后院的那一片碑林极为感兴趣,今日一早就问观中借了拓包去了后院。小人看那一片碑林荒废,石碑字迹斑驳必定是观里没有多余的银钱养护,咱们要不要尽一尽心意。”
他说得飞快,怀真手顿了一顿,“是大事,你去办吧。”
“喏。”
……
怀真出了门,先提着裙摆快步疾走,又踩着鹅卵小径一蹦一跳,不时在晨光洒下来的影子里照照自己的穿着,扶扶正花冠,牵牵衣袖,整理披帛,再挂满笑意地跌跌撞撞奔跑起来。
跑几步就停下整理形容,生怕跑乱了,又按捺不住那颗雀跃的心,必须得跑着、笑着、蹦着、跳着。
喷薄的红日在她身后,照亮她银红衫,碧襦裙,罗衫飘逸,这是瑞锦宫绫制成的裙子,有对雉、翔凰、游鳞暗纹,扑光摇曳,章彩奇丽,一路瑟瑟珠翠闪耀,馥郁芳香留路。
她远远看见白雪黑碑中穿着白衣的陆昭兰,忙停下奔跑的步子,不住地喘着粗气,冰凉的手背贴上自己红扑扑的脸蛋,好烫,给自己扇扇风,呼——
顿时正襟威严起来,换了副面孔,“陆昭!”
她大喊,颐指气使的,可那个背影纹丝不动,似乎是在专心致志拓印碑文。
耳朵聋了吗他?
她只好不情不愿地自己走过去,后院是一座没有围墙的空地,只有遍目所及的石碑,密密麻麻坐落在一个背阳坡的小丘上。
她走近,就听见一阵“啪嗒啪嗒”的拓片包拓印的声音。
她再次正了正花冠,往那人前面走,可她似乎全神贯注在手中的拓纸上,没有分出一点眼神给自己。
怀真不是容易挫败的人,她卯时就起了,打着哈欠,花了整整一个时辰装扮,当然是要给人看的!
身边的人在自己前后左右来回转悠了个遍,陆昭兰本就心情低落,现在又被扰得心烦意乱,手中的力道更重,“啪嗒啪嗒”的响声不绝于耳。
“你眼睛瞎了吗?”
陆昭兰浑身一凛,看自己手下,拓片有一笔没拓下来,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几乎是下意识就避开了那一笔。
——避尊者讳。
经怀真一吓,忙补上去,“忘记了,方才看走了眼……”
她有些心虚,就凭这些,应该看不出什么吧……
身后,怀真郡主已经面色黑如锅底,不善地瞪着那个呆头呆脑的呆子,见他还是没有看她的意思,直接给了他一脚。
陆昭兰错愕回头,眼中闪过一霎惊艳,寂寂白雪黑碑林里只有她光彩照人,难道难道天地之间本不为黑白,只因被她夺走了颜色吗?不然那为什么,她的眼里只剩她一个了。
“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啊?……哦。”陆昭兰迅速敛下目光,转了回去。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那时候她也说过一样的话,但这回好似截然不同。
她有一点轻快,有一点得意,有一点俏皮。
怀真在她背后,压不住翘起的唇角,若她有根尾巴,估计也得翘上天。
算他有那么一点眼光!
她笑完了,看着陆昭兰忙碌不歇的动作,看出他是真心诚意在做拓片,不是附庸风雅,默了片刻后,还是禁不住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