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平县的县民劫后余生本该欣喜庆幸,却因为许澄宁的现状,陷入一片凄凄哀哀的雾霾中。
季连城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如此愁云惨淡的景象。
他心里稍疑。
他把西戎逐远之后,战况开始不利,心觉此时再打恐有不妥,于是带兵回返,然后便收到了三荆关被屠城的消息。
三荆关是悄无声息被屠的,他手下的人也是后知后觉才得到线报。
季连城谙熟西戎内情,略一想便猜到是阿汗德的弟弟莫汗西抄小路袭击的三荆关。
他沿着三荆关的踪迹,一路发现了数座被屠的城池和村庄,越勘察越心惊,因为西戎大军分明朝宝平县去了!
许澄宁在那!
虽然宝平县地势优越,易守难攻,但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他快马加鞭赶到这里,看城池安好,以为平安无事,结果却发现西戎的踪迹就消失在这里了。
他心里疑惑,是以打算来问一问许澄宁情况,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书院围着一圈人在哭。
他心里一咯噔,翻身下马。
“你们在哭什么?”
利秋秋抬起头,泪眼糊成一团,也没管他是谁,只是哭:“先生,先生他……”
“许澄宁怎么了?!”
他问出口却没等利秋秋回答,径直闯了进去。
屋里许澄宁静静躺着,韩清悦和许灿星在照顾,彤星则趴在她身边跟许澄宁躺在一起,握着许澄宁的手紧紧盯她的脸。
废太子则坐一边,愁容满面地叹气。
韩清悦正给许澄宁喂参汤,喂三口吐两口,刚艰难地把一碗参汤喂完,季连城就闯进来了。
他一眼看到床上的人,差点没有认出来。
他猛地冲上前,捏着许澄宁的下巴抬起,仔细看了看。
鼻子和喉管呈触目惊心的紫红色,其他的地方却白得跟纸一样,好像浑身的血都聚到这两处了。
“许澄宁,许澄宁!”
季连城焦急地唤了几声,没有唤醒,越发焦灼。
“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韩清悦揩着泪,形容憔悴,她几乎把这辈子的泪都流干了:“西戎人杀到这里,宁儿为了保护全城的人,诱敌深入有毒烟的山洞,她自己……也中毒了。”
“有没有请大夫?大夫怎么说?”
韩清悦愈发落泪:“来了好多大夫,都说……不行。”
她靠韩家的产业找来一批大夫,李少威也一个接一个地送来,但每个大夫看完,都是摇头叹气,表示不能治。
现在也只能用点流食还有参汤,险险地吊着命,许澄宁还是一日一日地虚弱下去。韩清悦心思重,怕她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些天她就没合过眼。
季连城心里发凉,紧紧盯着许澄宁的惨样。
是他的疏忽,是他的一时大意,才让西戎人有机可乘,可为什么偏偏是她?
世间男儿都死绝了,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舍身拒敌?
他还没拿出最惊人的战功向她展示,得她青眼,她怎么能死呢?
活了二十多载,他好不容易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她怎么能死呢?
他僵着脸,最后道:“听闻西域有功效奇佳的解毒散,我去找,你们看好她,千万撑到我回来。”
他说完就起身,大步出门,来去匆匆。
韩清悦不由又是掉泪,拿帕子轻轻揩许澄宁的脸。
“宁儿,大家都很担心你,你快醒过来吧,你说你要扬名天下,你说你要洗刷污名,但不能用你的命去换啊。”
她捧着许澄宁的手按在颊边。
她曾经仰慕表妹,认为天下女子当如斯,表妹是全天下人的表率,所以默默地支持许澄宁去做想做的事,可现在她却后悔了。
“我宁可你没有这身本领,宁可你只是个像我其他的姐妹一样的普通闺秀,整日悲春伤秋无病呻吟,为了一点衣裳首饰争风吃醋,或许那样我不会像现在这般喜欢你,可至少你能好端端活着,活得幸福快乐。”
上苍给了许澄宁本应得到许多的家族身份,却又将它用一种极冷酷极不公平的方式剥夺,让她一无所有,又让她背负颇多。
韩清悦当初放下金陵的华屋宝马、仆婢成群,一来是想把许澄宁劝回去,二来她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她的表妹宁儿如何不同凡响。
可事实证明,她把一切都想得太轻飘飘,一切功名声望的背后,无不都是惨痛的代价、艰辛的付出。她做不来用长远的目光淡看一切苦痛,她情愿永远浅薄,情愿身边人都是普通人,平凡而平安地过完一生就好。
这边愁云惨淡,那边云九快马加鞭,到了边关正好累死一匹马,他果断抢了一匹新的,在巡逻兵进城的空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