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发现了他们,从沉思中抬头望过来。
“你们是?”
男人率先打破沉默。因着雪山寂静无人,声音清晰地传来。
他收好手中的笔记本,抬脚往两人所在的位置走去。
“这里很危险,你们来雪山干什么?”
“站在那里。”
人偶往前一步,语气冰冷地警告道。明明看起来是名容貌昳丽的少年,身上却透着绝非善类的危险性。
男人闻言停住脚步,识相地退回原地,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但他还是好脾气地解释,“你们误会了,我是探险队的学者——如果你们需要帮助,我的同伴们就在不远处,可以带你们离开雪山。”
“不需要。”
见对方毫不领情,男人耸了耸肩,往靠近山岩的洞口挪了几步,目送人偶拉着另一个少年离开。
“——等你们到达蒙德后,有需要可以去冒险家协会。”学者的声音从背后远远传来。
等到视野中彻底看不见两位少年的身影后,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且饶有兴趣,“没想到,离开稻妻的人偶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更有趣的是,这名少年看起来和当年踏鞴砂的“倾奇者”几乎一模一样。
真希望不久后还能再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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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名学者出声询问时就睁开眼,但一直没有作声的少年在经过河边时终于忍不住问道:
“‘冒险家协会’是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人偶以外的人。
他还以为世界上的人都长得一样——毕竟诞生以来唯一接触的人同自己就像一对不分彼此的双生子,哪怕一万个人站在他们面前都挑不出什么差异,只能感叹造物主的奇妙与完美。
但刚刚遇到的那个人:无论是脸、声音、还是身材……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与他们相同。少年远远观察这名人类,最开始就像是在观察一个与自己不同的物种一般。
“一个组织。”
人偶并不希望他对其他人类升起太多的兴趣,没有过多解释。
两人沿着河畔走了一段距离,直到人偶耳边不再听到那道心跳声。
脚下是已褪去雪白的绿地,以面前清澈见底的河流为界,河对岸依旧是皑皑雪山,仍有冷空气徐徐袭来,却已不会对人体产生太多影响。
少年得到回答,倒也没再追问,他被眼前的河流与青翠的树木吸引了注意力。
这里没有孤独地立于白雪中的枯树、没有龙骨,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闻所未闻的新奇事物。
这也是他第一次长久接触白色、黑色与堇色以外的颜色。
“水”原来不止是雪融化后从指缝漏掉的那一点,而是可以变为一条宽阔的、长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河流;“水”落到地里原来不会消失,还可以装进那么多的——
少年眨眨眼,舍不得从水中游弋的鱼群身上收回目光,询问安静地走在身边的人:“这是什么?”
——原来还可以装进那么多的“鱼”。
经过的每一棵树,路过的每一朵花,他喊不出具体的名字,只是纯然好奇地去看、去感受、去记忆,像一块无尽的海绵吸收着洪涌而来的信息。
少年忽然道:“我想记录这些,鱼、树、花、河流……”
自诞生后他只见过人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是凭借本能学习着对方教给他的一切知识。
在那座纯白的雪山上,人偶就是他对这个世界的全部理解。
如今,他真正来到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人偶仍是一切的起点,他却从心底生出强烈的渴望,想要更多地了解他们诞生的这块大陆。
这份渴望与诞生后得知对方“给予自己生命”时如出一辙,当时的他本能地说出自己属于对方,宛若一只迷失的羊渴望找到自己的羊群,急需通过一段密不可分的关系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但他从来不是脆弱又无辜的羊羔,而是一株生机勃勃的树苗,正扎根于一处安全湿润的土壤,向头顶广阔的天空探出枝叶。
去探索这个世界和自己存在的意义,去了解人偶诞生的地方和他过去的经历——
人偶不再等同于整个世界,却是他的全部欲望的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