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二慢忙碌的身影看了很久,答应对方说,要一起逃出去。
约定好的那一天,卢春玲像往常一样平静。
毕竟她的头脑越来越不清楚,好几次都差点睡过去,没有即将逃跑的实感。
直到那天晚上,卢修瑾临时来找她。
“你的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卢修瑾催促。
他声泪俱下,字字痛心:“爹老了,没有儿子,就没有人尽孝。等死了以后也对不起列祖列宗,不能入土为安。爹就盼着你能好好过活,为你的丈夫开枝散叶,生几个孩子。”
卢春玲犹豫了,她小心翼翼地问:“要是我不能生孩子……”
要是她干脆远走高飞,会怎样?
() 卢修瑾的神情阴冷下来:“你想看见我死吗?”
卢春玲认为自己不该这么做,最起码,一个正常人不会试图逼死自己的父亲。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选择。
当天晚上,卢春玲和二慢碰面的时候,说自己不走了。
二慢后退两步,问:“你怎么了?”
“我的家人在这儿,我放心不下。”卢春玲说。
二慢的眼睛蒙上一层阴霾,晚上的虫鸣声很吵,她的呼吸声并不平稳。
“你想清楚就好。”最终,二慢给出这样的回应。
卢春玲惊讶于她的大度:“你不生气?”
“我只是很担心你,”二慢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她问,“你还好吗,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有人威胁你?”
卢春玲怯怯地自证:“我很好,没有人发现我们的事,没有人威胁我。”
她只是受了风寒,烧了这么多天,脑袋都要烧坏了。
“真的?”
“是真的。你怎么会怀疑这个?”卢春玲的两颗大眼睛比葡萄还要好看。
二慢思考了片刻,然后自嘲一笑:“或许是我想多了,在我印象中,你不该是现在的样子。”
什么叫不该是现在的样子?可她们今天才第二次见面而已。
“我一直是这样啊……”在卢春玲的记忆中,她贤惠孝顺,善良懂事。
不对,她以前似乎确实不是这样的。她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好像有一群好朋友,大家一起在田野上跑跳,就在刘家村。
是什么时候的事?这之间发生了什么?
卢春玲的头被重锤敲打了似的,一跳一跳地钝痛。
“我知道人各有志,不勉强你和我一起陷入危险。”说到底,二慢的神情还是带着点失望,可她反过来安慰卢春玲,“但说起来,如果和我逃跑的话,我们不一定能活着走出去。”
她说:“就留在这里吧,这样很好,就算后悔,起码也有后悔的机会。”
那是卢春玲见二慢的最后一面。
再往后,她就只能看见一团大火,红彤彤的,火舌被周围的人群逼至中央,焰心在狂乱中舔舐那个斯文大方的短发身影。
肉香味从祭台上飘下来,不懂事的小孩子馋得流口水。
卢春玲也馋,她突然变得好饿好饿。
“呦呵,果实终于成熟了。”长满触手的家伙飘在卢春玲的眼睛里,对另一只眼睛说话。
另一条蛇游动在黑色深潭表面,尾巴甩出水花,它冷笑:“不容易啊,早该在几百年前就能成功的,如果你不添乱的话。”
越往祭台上走,风就越热烈。呼啸的狂风带着滚烫的温度,扑到卢春玲脸上,吹散了她的头发。
火光打在她身上,把她整个人变成一片虚幻的橙红,卢春玲不怕热,她恍惚朦胧,只觉得自己的额头比任何火焰都要灼热。
被烧死的人好像不是二慢,或者说,
不止是二慢。
穿越遥远的时空(),另一场火在卢春玲的身体里熊熊燃烧(),久久不能熄灭。
某个人一生的经历如同走马灯般浮现在卢春玲眼前。
此刻的她不是被父母卖进刘家村的卢春玲,她的名字叫刘鹰。
刘鹰在十五岁之前,都以为自己是个男孩。
没有人教过她男女的分别,毕竟母亲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只留下父亲和她相依为命。
但这个问题很好分辨,因为她和女孩完全不一样,她和一群人比赛谁尿得远,还赢了。
十五岁生日那天,她腹痛不止,被父亲抱着去看了神婆。神婆说,她是个女孩。
多稀奇,她居然是个女孩,刘鹰有限的人生里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但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命运的转折突如其来,就在她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另一种人生的大门向她敞开。
刘鹰从此被困在一个男人家里。
从村长家的后院往外看,看不见金灿灿的田野,也没有嬉笑打闹的伙伴,只有四四方方的天。往日一起玩的朋友现在对她避之不及,见了面却喊她“后娘”。
刘家村依然有孩子们到处追逐跑跳,朋友们还是会结伴玩耍,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只有刘鹰,只有她的世界发生颠倒,只有她在骤然变化的牢笼里受惩罚。
为什么,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从男人变成了女人,她没有杀人放火,没有作奸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