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看他一副随时就要闭眼的模样,顿时大惊。
他以前可在急诊实习过,那种咋咋呼呼的病人虽然有时候看着受伤严重,但实际上大多问题不大还能撑会儿,当然也不排除部分回光返照精神亢奋的;可最怕的还是这种缩在角落一声不吭的,各种各样的问题可能就大了去了。
医生连忙指挥道:“快快,快点!快推进检查室。”
不过在进去之前,程愿又突然一下子睁了眼,抬手拉住了医生的袖子。
医生连忙附耳过去听。
“其实不用治,我就想找个地方安排一下后路……”程愿嗓音低哑又不失严谨地问,“你们这儿应该有合作的火葬场吧?”
医生很少见这种状况
的病人,愣了下,不由自主地回答道:“有。”
应完才蹙了眉,本着医生的职责道:“我看你还是别开口了,净说胡话,躺着吧!”
而程愿却没听,他现在脸都烫得通红,看起来相当不清醒,精神状态十分诡异。
但说出的话好像又挺清楚的。
他继续说:“我没家属没朋友,待会儿要是真嘎了,你们直接给我拉火葬场就可以。”
程愿嘟嘟囔囔:“要是有什么能用的器官,我同意捐,但是流程可能要你们跑一下。”
最后他又本着对医护的信任,周全地说:“对了,还有费用问题,我手机上有钱,应该是够的,密码950621,到时候麻烦你们自己操作一下……”
这医生听着他这番话,也不知道这病人是不是到了胡言乱语的地步,明明以他的初步判断,这看起来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可他也不敢轻忽。
连忙将人推入检查室,打开了上方的大灯。
程愿的眼睛突然被灯光照射,却并没有让他更加清醒,反正脑袋越发迷迷蒙蒙的,感觉意识正在渐渐消退。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程愿在最后模模糊糊地想,应该没什么要交代的了,就算有,他现在好像也管不了了。
他已经尽量安排得妥当了。
剩下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应该不影响吧。
许时悬,拜拜,没有再见啦。
我要去找爷爷和妈妈了。
如此想着,程愿唇边不由自主勾起了一丝笑意,然后他便放任自己彻底陷入了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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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清空之时,好像便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没有梦境、也没有任何感知。
只有一片无穷无尽的虚空。
而在这片虚空之中,所有人事都像一粒没有思想的尘埃,都只化作了物质漂浮其中。
其实和陷入深度睡眠时的感觉差不多,感受不到其他任何东西的存在,包括自己,难道这就是死亡吗?
没有灵魂,也没有遗留的执念。
可这些程愿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是手背上的一阵疼痛唤醒了他的神智。
好像有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将他从深陷的无边黑暗中一把拉了出来。
然后见到了灿烂的光明。
程愿睫毛不安地抖动许久,最后像是终于寻得一个契机,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他躺着床上愣愣地看了许久,这才不着边际地想,噢,原来不是太阳光,是白炽灯的光。
接着他缓缓转头,看了看屋内的陈设。
空无一人的单人病房,窗帘关着,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床边挂着吊瓶,液体顺着输液管一点一点经由手背流入血脉。
冰冰凉凉的。
程愿盯着天花板,这才渐渐想起了他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事,想起他现在是在江市的一家私立医院。
所以他这回是还没嗝屁,又一次幸运地醒了过来?
还是说这里的医生医者仁心,费力抢救了他一把?
程愿不知为何,突然有点郁闷,心想还醒过来干什么,一醒过来,他就会忍不住想念……
罢了罢了,那就再妥善处理一下后事吧,把该付的钱付了、该签的同意书签了。
正这么想着,护士小姐姐端着药瓶推门进了屋。
一见他睁着眼,便对他笑了起来,一边给他换输液瓶一边笑道:“醒啦?你是多久没睡觉了,这一下都睡了快整整一天。”
听见她的问题,程愿不禁回忆了一下过往。
除了前天晚上通宵之外,其实之前他也有好长一阵子不怎么睡得着。
他一边担心着他的病随时发作,又一边焦虑着许时悬为什么还不跟他分手。
此刻程愿张了张嘴,试了两次才成功发出声音,只不过嗓子还是哑得不行,他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护士小姐姐道:“6号下午三点。”
距离他昨天抵达这边,还真是过去了一天一夜。
那……许时悬应该已经听到了录音里他说的那些话了吧,现在会还在生气吗?
可既然他已经走了,眼不见心不烦,应该也气不了多久了吧。
程愿如是想着,又赶紧打断自己的思路,不能多想。
随即他抬眼看护士给他换好了药瓶,眨了眨眼,脸上神色淡淡的。
其实他想说真的不用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