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凄的丧乐散入了凛冽的寒风之中,渐渐淡去,至巍峨宫门前时,已只余呼啸的风声,而再不闻半点哀戚。
待到皇帝的紫光殿前时,就连那风声也消散了,殿室内外皆是一片静谧。
然,忽有脚步匆匆,打破了此间沉寂——是一黄衣内侍冒雪从宫外赶来。
再有殿门开合,那黄衣内侍便入了殿中。
皇帝身边的王常侍王恪在侧耳听了黄衣内侍的禀报之后,面色一凝,当即站在原地呆愣了片刻,但很快又回神过来,便迅速转身回到了正殿之中,弯下身来与皇帝轻声低语了几句。
皇帝执笔的手一顿,旋即轻笑一声,却也未说什么,王恪便会意垂首退至了一边。
“殿下!不可入内啊!陛下今日龙体微恙......”
突然,殿门外传来了隐约的劝阻之声。
王恪双眉一皱,抬眸欲请示皇帝,却见皇帝神情未有微动,恍若不察,便生了些许犹疑,一时并未开口。
但殿外的动静却并未随着内侍的劝阻而停歇,反倒愈发喧嚷了起来。
王恪心下一悬,又偷偷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仍是只做不察,便本应也该当听不见,可他思忖再三,却终是悄然上前,低声问道:
“陛下,可要奴出去请太子离开?”
皇帝执笔未停,须臾,才直身搁下了笔,转眼看向了王恪,面上颇有些似笑非笑,语出莫名,“倒也不枉太子叫你一声王叔。”
王恪面色一白,赶忙跪了下来,重重叩首道:“陛下明鉴,奴岂敢与太子有所牵连,不过是担忧如此会扰了陛下清净。”
皇帝嘴角再一扬,不置可否,一双深邃的黑眸却显得格外冰冷。
他又默了片刻,才轻轻吐了一声,竟似有些无奈,“去吧,去领他进来。”
王恪浑身觳觫了一下,却很快爬了起来,转身往殿外而去。
殿门一开,殿外众人的目光皆向王恪投来,几个守门内侍更是如见救星般踉踉跄跄跑到了王恪身边,“王常侍,王常侍,您总算出来了,殿下他......”
王恪却并未听那几人说完,便径直走到了萧照临身前,稍礼过后,正色恭敬道:“殿下请随奴来。”
再略一抬首,看向了谢不为,“还请谢侍中往偏殿等候。”
又还不等萧照临与谢不为有所反应,便再上前一步,扯住了萧照临的缌麻外衫,低眉轻声道:“殿下,这衣裳可不吉利,怕是会冲撞了陛下,还请殿下解下。”
转身再对守门内侍吩咐道,“快去偏殿取件玄色貂裘过来。”
萧照临胸膛起伏犹甚,闻言冷笑一声,当即脱下了素白外衫,扬手一抛掷在了地上,沉声道:“不必麻烦了,孤就这么进去。”
王恪皱眉道:“殿下何苦置气,若是惹了陛下不快......”
“王叔,你是知道的,孤何曾讨得陛下痛快过,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反倒令陛下多心?”
萧照临说这话时,面上亦有些似笑非笑,倒与皇帝方才的神情有几分相似,令王恪一时有些恍惚。
但很快他便稳住了心神,并略有沉声,“殿下就算不顾及陛下的心思,也要顾及.......()”他再有犹疑,须臾,便是更低下声来,“皇后娘娘与袁氏的苦心经营啊。?()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却不料,这句话反倒教萧照临面色更是难看。
他不禁攥紧了拳,切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道:“苦、心、经、营,好一个‘苦心经营’,却是要逼死外祖,还要祭了袁氏全族......”
“殿下,慎言!”王恪一惊,陡然扬声喝道。
一旁的几个内侍纷纷随言死死垂下了头。
而谢不为也赶忙握住了萧照临的手臂,急声道:“景元,这里是紫光殿,难免人多眼杂......”
萧照临手臂一紧,闭眼重重呼出了一口气,才略松了拳,“罢了。”
谢不为见萧照临算是勉强收敛了下来,这才看向了王恪。
他略斟酌了几番言语,再轻声道:“想必王常侍也知殿下此来所为何事,而陛下也不会不知,既然如此,便正如殿下所言,无需更衣之举,不然......恐是会牵连王常侍。”
王恪听闻谢不为此言,本有些昏聩的双眼顿时一明,但又是迟疑了片刻,才低声回复道:“既然谢侍中已明白此中关窍,那为何不拦住殿下。”
谢不为却只摆首不答,再对萧照临微微笑了笑,“景元,快进去吧。”
萧照临虽是听见了谢不为与王恪之间的对话,却已是无心于此,自然也没有多想,又见王恪再未“嘱咐”什么,便握了握谢不为的手,尽量轻声道:“好,你就去偏殿等我。”
说罢,才大步入了紫光殿。
王恪则是紧随其后,却跟不上萧照临的脚步,便与之隔了一段距离。
而也正是此时,他才听到身后传来了谢不为的一声低叹,“有些事,若是不让殿下亲口问个明白,殿下是永远都不会接受的。”
王恪脚步一顿,旋即满是褶皱的眼尾竟泛出了一丝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