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怀君舅舅,痛不痛。”
孟聿秋以指腹拂过谢不为泪湿的长睫,“不痛。”顿,再道,“但我有些累了。”
他又缓缓将谢不为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谢不为的肩,“鹮郎,上药之后,陪我睡一会儿吧。”
谢不为如何不知道孟聿秋话中之意其实是想劝自己休息,虽心底仍是紊乱,额角也有些隐痛,但还是轻声应下了。
他随即退出了孟聿秋的怀抱,用清水细心地擦去了孟聿秋伤口上的血渍,上了药缠好纱布之后,再为孟聿秋穿上了干净的中衣。
但不知为何,其
间,两人都保持了沉默。
这是第一次,谢不为与孟聿秋相处的时候,室内竟是一片尴尬的静谧。
就在谢不为有些逃避地准备将铜盆送出去的时候,孟聿秋却突然温柔地轻唤住了他,“鹮郎,你有心事。”
谢不为攥着铜盆的手有一滞,再慢慢松开了手,却没转过身。
孟聿秋仍是坐在床沿,只目光轻柔地落在谢不为的背影上,“鹮郎,不要憋在心里,我在这里。”
谢不为浑身一颤,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再猛然扑入了孟聿秋的怀中,埋首许久,才闷声道:“我们......是不是错了。”
淡淡的竹香和着伤药的苦味,让谢不为心底更加酸涩,“我们明明身居高位,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却......”
“鹮郎。”孟聿秋轻声打断了他,“我们现在就是来改变这一切的。”
孟聿秋徐徐抬起了谢不为的下颌,看着谢不为眼底凝滞了的秋水,心下隐有一痛,但面上却仍是带着温和的浅笑。
“如今鄮县世家已去,县府由你表哥主政,等我们再把海盗剿灭,鄮县的百姓就不会过得那么苦了。”
他缓缓叹了一声,拂过了谢不为濡湿的眼尾,“我知道你是在担心那些女子,但你要相信,她们自己就可以很好地生活下去。
我们要做的,是重建秩序,但不是从前只利好一部分人的秩序,而是能让所有鄮县百姓,以至于所有人,都能很好地活下去的秩序。”
谢不为闻言正欲启唇,却忽有侍人在门外禀告,“已经按孟相的吩咐,让石宽不必回县府了,另外,钱粮也都已送去城南了,只是那些女子没有接受,奴便只好擅作主张将钱粮送到了城南施粥棚。”
孟聿秋问道:“可曾调查清楚那些女子的情况?”
侍人恭敬回禀道:“还请孟相恕罪,因着时日太短,便并未查清楚那些女子的来历,但有知晓,为首春娘与莫娘二人,春娘有一身武艺,负责劫掠城中富户,而莫娘平日里则是女扮男装在城北经营肉摊。她们二人一明一暗,救了不少原本被卖或是被掳走的女子,就藏在了城南院子附近的一座矮山中。”
谢不为霎时明白了,春娘刺杀鄮县长官,最主要的目的,竟是让本就濒临崩溃的鄮县环境彻底混乱。
如此,她们才能从中浑水摸鱼,劫掠富户并救下众多的女子。
孟聿秋闻后也沉默了片刻,再吩咐道:“再送些钱粮过去,不必送到城南院子,就送到那座矮山中吧。”
那侍人连忙应下,再悄然退下了。
孟聿秋再没说些什么,只抱着谢不为侧躺下来,抚平了谢不为微皱的眉头。
“今日中秋,你我虽不在京中不能和家人团聚,但我们亦是一家人,也不可马虎了,我们先好好休息,今夜赏月,明日便去许村,好不好?”
谢不为虽心底仍有说不出的块垒未消,但看着孟聿秋始终温和的眉宇,半分也拒绝不了。
只是在孟聿秋想要“故技重施”哄他入睡时,按住了孟聿秋的腰,“怀君舅舅不要动,你背上还有伤。”
他再稍稍仰首,吻上孟聿秋的唇角,眉眼一弯,尽力露出了笑意,“我会好好休息的,不仅是为了自己。”
孟聿秋也并未强求,只大掌抚住了谢不为的后颈,轻轻捏了捏,笑叹道:“好。”
但,谁都没有预料到,在天色渐晚之时,东城门处竟爆发了一声巨响。
东城门的军士赶忙纵马奔至了县府,一入县府便大声疾呼道:
“不好了!海盗——炸了东城门!”!
而他这才看到,孟聿秋背后素白中衣上,已被大片大片的血染红。
他的心跳都忽有一顿,旋即快步走到孟聿秋身后,咬着唇忍着泪替孟聿秋脱下了中衣。
孟聿秋脊背上一道皮肉绽开的一掌长的伤口显现,瞬间刺痛了谢不为的眼。
那道伤口上的血已经完全干涸,如此,便更显狰狞。
就像一条暗红色的虫,附在了孟聿秋原本可称完美的骨肉躯体上。
谢不为下意识想要触碰,却及时止住了手,双手紧攥,半垂下头来,泪水还是忍不住地从双睫上滴落。
一声叹息悠悠传来,孟聿秋转过了身,低头轻轻捧起了谢不为的脸,再用铜盆边的巾帕为谢不为一点一点地拭着泪。
声音中有着淡淡的疏朗笑意,“不是要为我处理伤口吗?怎么哭了。”
谢不为紧紧握住了孟聿秋的手腕,却还是不肯抬眸,他低低抽泣着,“怀君舅舅,痛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