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为带着季慕青连连谢过,便随着那大夫的指引到了黄崖寨后山。
也正如那大夫所说,后山多是良田,也多是一些妇人在其中割麦劳作。
但谢不为没有贸然试图加入,而是先寻了田间一老媪,向她道明了他与季慕青的来历和目的,再经过这老媪的首肯之后,才去农仓里拿了农具,跟在老媪身后学着割麦。
这自然引起了田间地头众人的注意,无论是出于对谢不为和季慕青两个生面孔的好奇,还是因谢不为和季慕青过分出众的样貌,都让众人在劳作的同时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但谢不为和季慕青这两个当事人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一般,只埋头专心割麦,什么也不多看与多说。
不过,没过两刻,季慕青就让谢不为停下去阴
凉处休息。
谢不为也知他如今的身体确实受不住在正烈的日头下长时间做农活,便也没有推辞,在与老媪说明之后,就放下农具站在了一边。
但他也没有完全闲着,而是一直注视着季慕青,及时为季慕青擦汗送水,倒惹来那老媪调笑,“你们兄弟的感情倒是比寻常夫妻还要好上许多,黏黏糊糊的,我都要看不过眼了。”
季慕青闻声割麦的动作一滞,握着镰刀木柄的手也一紧。
可谢不为却十分坦然,笑对着那老媪道:“您一语道破,我们兄弟从来相依为命,若不是我这个弟弟一直照顾我,我怕是早就魂归九泉了。只是耽误了他寻一门好亲事,怕未来弟媳知晓了,会埋怨我呢。”
此话一出,附近的妇人女儿皆随之发笑,也像是破了冰一般,逐渐有人大着胆子与谢不为搭话。
起初,只是有人在问谢不为和季慕青的年岁、喜好等表面之事,聊得多了,自然也就避不开他们一人的身世。
谢不为面色便陡然有些黯淡,可也没有隐瞒之意,便将季慕青与刘一石所说的“身世”挑着捡着说了,而这自然又引起众人的怜惜。
但谢不为却又故作释然一笑,“多亏了阿青遇到了大当家,而大当家又如此心善,我们兄弟一人这才有了生路,也才能在此与各位姐姐妹妹闲聊。”
这话在让众人更生怜悯之外,也让她们或多或少联想起了她们自己的身世。
有一直言快语的妇人在叹息过后便道:“谁说不是呢,我与我家那口子,不也是被那些天杀的豪门大户逼得没有活路?也还好是大当家救了我们,让我们能在寨子里重新过日子。”
这妇人之语算是彻底勾起了众人的回忆,她们纷纷开始叙说自己的身世。
也果真没出谢不为和季慕青所料,黄崖寨众人几乎都是被世家迫害过的普通百姓。
他们的身世便是弋阳三世家如何嚣张横行、如何鱼肉乡里、又如何盘剥平民的血泪证据。
谢不为和季慕青越听,面色便越加沉重。
如此到了最后,也不知是谁先叹息的,“莫说是我们了,就连大当家自己也惨得很。”
谢不为立刻警觉,但又状似只是好奇,“大当家如此英雄,也与我们一般被豪门大户欺辱过吗?”
这下是那老媪接的话,面色愁苦,“一石那孩子惨得呦,他从前和我们不一样,我们都是世代的泥腿子,不过是在田间地里讨口吃的。但他却算得上半个富贵人家,自小是读书当官的料子,在他成亲之后,也当真在官衙里讨了个差事。”
她再是一叹,“可谁曾想,那猪狗不如的宋氏公子竟瞧上了他的夫人,便让官衙里的大人将一石调走,再去欺负一石的夫人。那一石夫人也是个性子烈的,抵死不从,最后被活生生逼得上吊死了,等一石回来,就只看到了夫人的棺材。所幸他们的女儿被事先藏到了地窖里,虽受了不小的惊吓,但总归是保住了一条命。
一石哪能咽的下这口气,就去宋氏那里
讨要说法,可却不想,宋氏不仅不认,还要将一石害死,一石得知消息之后,本想与那宋氏公子同归于尽,但念及他的女儿,还是决定活下去,和他村子里几家同样被那些豪门大户欺负过的孩子,占了这横山,建了这黄崖寨。”
说到此,语气才稍有缓和,“一石也当真是有本事,这十多年来,不仅让那些豪门大户吃了不少的亏,还庇护了许多我们这样的可怜人家。”
等那老媪说完,田间已有不少妇人女儿开始低低啜泣,而谢不为与季慕青心下也都触动不已。
田间气氛便有些凝滞,众人默契地不再讨论彼此的悲惨身世,而是专心忙碌手上的农活。
一直到天色昏黑,众人才各自回到住处。
谢不为和季慕青回房之后,半晌也没有言语。
谢不为望着窗外山月,听着林间蝉鸣,心下思绪万千,面色也愈发凝重。
许久之后,谢不为猛地看向了一直安静陪在自己身边的季慕青,眸光灼灼,比之山月还要明亮几分,“阿青,你与我是一个想法对不对?”
季慕青稍有一愣,但很快点了点头。
谢不为终是一笑,便如寒冰化尽,繁花重绽,“这黄崖寨,我们保定了!”
他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任由山间凉风吹得他长发飘扬,“不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