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在热水即将溅出杯盏之时,谢不为的手背划过一丝冰凉的触感,继而茶壶脱手,杯盏移位,升腾的白雾也尽数消散,谢不为的眼前乍然变得清晰无比。
一缕银白长发从他额前掠过,带来了丝丝凉意。
他恍然屏住了呼吸——
国师竟然亲自俯下了身,从他手中接过了茶壶。
直到国师又亲手将另一杯盏中的茶末冲开,推移两盏各在其前,再与他隔案而坐时,谢不为都恍恍惚惚如处梦境般没有实感。
“喵呜——”
雪豹突然半立起身,用巨大的毛茸茸的“猫猫头”蹭了蹭谢不为滞在半空中的手臂,他才从满心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也终于缓缓吐出了胸腔中屏住的气息。
不过,却已是满面涨红。
就是不知是因这屏息太久,还是因与国师那一刹那的近在咫尺。
他的脑中又忽然闪过他方才窥见的那一缕垂散的银白发丝之下,根根洁白的长睫,就像是湛蓝冰湖边为大雪覆裹的琼枝玉树。
在国师眼帘微动之时,只疑心那枝干上的雪会不会落下,可心中却也无端明了,这雪在经历漫长时光的雕琢之后,已然与之化为了一体,再无融化的那日。
修长如玉的手指执在白瓷杯身,两厢对比之下,竟衬得白瓷略暗。
而杯中氤氲出的腾腾白雾,拂过了他至清至冷的眉目,才略略显出几分人间应有的暖意。
“这茶,如何?”
像是碎雪敲玉一般的声音忽然掠过谢不为的耳边,倒是又教他不自觉一怔。
——仙人这是......要和他品茶吗?
谢不为下意识垂眸看向面前杯盏中的茶水。
因着未有茶筛过滤,适才他便只是随意掰下了一点茶饼,再隔着油纸捏散了放入杯中,这般热水一冲,茶末上下激荡,生出了许多浓绿近黑的泡沫挂在了白瓷盏壁之上,茶色便显得浑浊,倒是不比这段时日他所喝的黑漆漆的中药好上多少。
这看起来就十分难以入口,更别说要品了。
甚至,他觉得,若是他让仙人喝下了这一口茶水,便是一种天大的罪过。
可这茶包括器具又都是仙人给的,若是他直言不要喝这茶,是不是也不太好?
就在他陷入“两难”之际,竟听得仙人轻轻一笑,便像是清风拂落了碎雪,只闻玉响,“是喝不下吗?”
谢不为霎时随着此声,望向了国师犹如凝雪般的眼眸,在见到其眼底浅淡的笑意之时,便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愣愣地说出了实话。
“确实喝不下。”
“咔嗒”一声轻响,国师放下了杯盏,素白宽袖带落案上几枚槐花,眼中笑意不减,“是因为没有茶具吗?”
国师所问之言并不似其人犹如天上霜雪般几不可近,但也并非有着寻常人间之感。
谢不为双眉一颦,倒像是天上的神仙听闻了人间之
事,下凡之后便寻着从前听闻的只言片语来模仿凡人所为。
可国师为何要在他面前效仿人间俗事呢?
不过,此番他心中虽思绪万千,但并未再完全怔愣,只犹疑几息之后,便略带谨慎地答道:“是,这茶饼若是没了茶筛滤末,冲出的茶水便不好入口。”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但若只是为了解渴,喝上几口也没什么。”
话出一顿,他自己都觉出了逻辑上的问题,真要是只为了解渴,喝水便足够,干嘛非要喝这种茶末多多的茶汤。
但这句话他倒是没有说出口。
国师眼底笑意更深,可其身上的霜雪之意还是未减,“那你可要记下了。”
谢不为微睁大了双眼,为何教他记下?
但未及他深思,便又听得国师再问:“那你可曾想读什么书?”
谢不为愣了半晌,反应过来之后见国师仍是询问之意,也不敢多说什么,下意识道:“那就史书好了。”
国师再询,“想看哪一朝史书?”
谢不为随口答道:“那就前朝历史吧。”
魏朝之前是为刘汉*。
国师长睫微垂,遮住了此时眸中微澜,再问:“汉室一十九帝......”
“汉武帝!”谢不为不等国师出言完全,就明白国师所问是何,对他来说,自然是秦皇汉武更加如雷贯耳。
话才出,又想到汉武帝在位长达半个多世纪,若国师当真变出了汉武帝时的史书,怕也是一案都摆不下,最好挑一段他比较熟悉的历史,也能与国师有个话题。
恰好忆及萧照临与他说过的身为太子却被后妃污蔑行巫蛊之事,他便想到了汉武帝与卫皇后的那个同样被污巫蛊的太子刘昱,且莫名心下一酸,语低喃喃,“不知史书是如何评判汉武帝的卫太子。”
“一个‘戾’字已尽之。”
他听见国师似在叹息。
谢不为双眉紧蹙,“可世人都知卫太子是无辜的,甚至汉武帝在一年后便为卫太子昭雪,还杀尽了污蔑卫太子的佞臣江坚全族,再称‘戾’号,实在不妥。”
许是他太能因此共情萧照临,说着说着还生出了几分气愤,“就像如今的太子殿下,在被庾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