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为心有一悬,眉梢半沉,急急追问,“太子如何了?”
陆云程也忙回言安抚:“谢公子莫急,太子并未出事,只是如今这宫中是非太多,对太子有些不利,故云程才出此言。”
但谢不为悬着的心却未有半点放下,只是略微沉了沉气,稍微敛了敛焦急神色,才向陆云程问道:
“不知陆常侍可否与我细说?”
按律来说,宫中内臣不得与外臣私联,但陆云程显然是没将谢不为当成寻常外臣,才会主动引谢不为来此处告知宫中情况。
陆云程略放低了声,“昨日太子回宫之后,宫里一夜之间就出现了两条传言。
一是说陛下晕厥之事乃是袁大家所为,这是因陛下晕厥的时机实在太过微妙,朝中正为庾氏议后之事争论不休,眼看朝议更加偏向庾氏,陛下就晕了过去,而袁大家又在第二天就将太子召了回来,便有人望风捕影,罗织道......”
陆云程有些犹疑,是对将要说出口的话甚有忌讳,便更是压沉了声,“道袁大家欲行逼宫之事,扶持太子登位。”
谢不为一骇,逼宫罪名可诛九族,即使只是完全没有根据的虚言妄语,也足以使人自危。
更何况,以朝中局势来看,皇帝本就对汝南袁氏及萧照临多有疑心,庾氏不可能不借此为柄来攻讦构陷袁氏和萧照临。
“这第二条,是从虎苑那边传出来的,说是那头发狂的熊虽然被当场格杀,饲养那头熊的内侍也当即被处死,但有人在处理熊尸时意外在熊体内发现了可以致野兽亢奋发狂的马鞭草,而虎苑之中是将马鞭草列为了禁物的,这马鞭草便只能是有心人故意为之。故就有传言,是庾氏为立救驾之功,才谋划了此事,且陛下在受惊当日龙体便有不适,两日后喘鸣之症复发也大有可能是与此相关。”
陆云程见谢不为面色不对,便赶忙将第二条传言说了个明白。
这两条传言的用意十分明显,第一条明显就是庾妃针对袁大家和萧照临所编织的欲加之罪,而这第二条便是袁大家驳斥及揭露庾妃和庾氏用心的回击。
但,既然还只停留在传言层面,便表明双方都觉时机还不成熟,都在观察等待事态进一步的发展——也就是皇帝究竟能不能醒,又会在何时醒。
不过,在此之外,定然还有让袁氏及庾氏都不敢轻举妄动的因素在制衡。
谢不为忽然想起了前去皇陵为袁大家向萧照临传话的羽林中郎将伏南,也就霎时明白了,这个尚可制衡袁氏庾氏的因素便是——内军!
内军四营之中,羽林军显然是袁氏之势,那剩下三营的立场便很是关键。
可谢不为之前却不曾刻意留意过,如今也就不甚明了这内军中的局势。
他抬眸看了看陆云程,略有迟疑,但片刻之后还是决定开口问询,“不知陆常侍可否了解这内军主帅各出自何族?”
陆云程未有讳言,“就云程所知,左卫中郎将是为太原温氏之族,右卫
中郎将乃是东阳长公主的夫家汝南周氏之族,羽林中郎将出自安丘伏氏,虎贲中郎将是为如今褚妃的母族颍川褚氏。()”
谢不为拧眉思量,若是他近来了解到的各世家消息未曾出错,这左卫太原温氏便是庾氏的戚族,而右卫汝南周氏虽与庾氏关系稍疏,但这东阳长公主可是皇帝的亲妹妹,也就是说,东阳长公主的母族同样也是颍川庾氏。
虽说东阳长公主及周氏是与皇帝本人更加亲近,但天然也与庾氏是密不可分的。
至于这虎贲颍川褚氏,倒是和庾氏不甚密切,是因褚氏与谢氏联姻更多,而如今的褚妃便是谢不为的表姑姑,陈郡谢氏向来在大立场上只忠于皇帝本人,故这颍川褚氏也是如此。
再道内军统帅领军将军,乃是琅琊王氏,不过本朝领军将军之位已然被架空,并不直接统帅四营,故影响甚微。
也就是说,内军四营中,袁氏与庾氏的势力勉强保持了平衡,虽略微偏向了庾氏,但皇后玺印及储君都在袁氏之手,庾氏便不好主动撕破脸。
可,正如陆云程所说,即使袁氏与庾氏尚可相抗衡,但对萧照临来说,还是有些不利。
皇帝越是不醒,袁氏与庾氏的争斗便会越激烈,而萧照临现在显然还不能掌控群臣世家,若是皇帝醒不过来,即使袁氏可以扶持萧照临继位,但萧照临也只能是袁氏的傀儡。
更何况,庾氏当真会眼睁睁看着袁氏扶持萧照临为帝而什么都不做吗?
要知道,内军之外,最为精锐的北府军有一半可是在庾氏之手的。
而现如今,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萧照临这个储君的位置,萧照临便是与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没什么不同,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如今的朝局,更是袁氏与庾氏争斗的焦点。
他本是知道皇帝晕厥不醒这件事十分敏感,但他先前所想,萧照临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加之昨日不甚了解内宫局势,还有萧照临入宫前对他的亲口安慰,让他在与陆云程相谈之前都对萧照临担忧较少。
可现在,谢不为甚至都不敢想,萧照临如今究竟该是何种煎熬,即使他相信萧照临不会对此现状毫无准备,但毕竟朝中局势瞬息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