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否因东风太急,今岁春季的雨水相较往年着实丰沛不少,就连谢不为院中的那棵芭蕉都遭了涝灾,烂了根枯了叶,惹得阿北还兀自伤心了一阵。
不过,这些时日来倒也有个好消息,便是萧照临为谢不为安排的官职终于通了程序,下达到了谢不为手中。
——是为丹阳郡府主簿。
但,对谢不为来说是好消息,对谢楷来说却又是一件丢脸的事。
魏朝上下皆重世家门户,对应到朝中官事便是极重清流、浊流官之分。
这清流官便是指那些声望清高、事务清闲、晋升清易即“清望所归”之官,一向为世家子弟推崇,并以担任清流官为荣。
而其他的便是浊流官,往往都是授给寒门庶人,若是有世家子弟担任浊流官,便以为耻。
“官有清浊以为升降,从浊得清则胜于迁。”*甚至于官员升迁都不以品阶为重,而是以清浊为分,即使调任官职品阶、俸禄有所下降,但若是从浊流变为清流,仍视为升迁。
高门子弟起官皆是从清流之官做起,就连谢席玉、孟聿秋亦不能免俗,起官皆为秘书郎。
而这丹阳郡府主簿,自然不是清流之官,甚至是浊中最浊之官,在世家眼中,郡府属官与吏无差,怕是宁死都不会去任此职。
对谢楷来说更是如此,得到消息后,甚至以为这是萧照临对陈郡谢氏的侮辱,气得他想当即入宫禀今上,以求今上做主,让萧照临收回此任命,还怒斥谢不为接下此令是为自降身份连带着贬低谢氏门楣。
“我现在同意你留下了,但你不许去任什么主簿,大不了我豁出面子,亲自或是请你叔父去求今上,让你去当秘书郎!”
说完还不解气,又道,“我看太子对你也并非真心,他若是敬重你,想留下你,怎么不让你去当东宫属官,这分明是戏弄!”
东宫属官亦是世家子弟起官而任的清流官之一。
但谢不为却很是满意,因为在他看来,大多清流官就是毫无职权吃空饷的摆设,就比如世家起官最为推崇的秘书郎,根本就是个图书管理员,哪里会有机会让他发挥?
可这丹阳郡府主簿却不一样,虽然品阶低微,但主管丹阳郡一郡文书。
而这丹阳郡又十分重要,所辖包含临阳县,相当于首都市,那这丹阳郡府主簿便可以视为首都市书/记*,实权在握,即使升迁不如清流官容易,但若想靠自己立于世而非倚仗门户,便是最好的选择。
且如今的丹阳尹便是萧照临本人,而他现在恰恰最想得到的便是萧照临的认可,这不等于是瞌睡送了枕头,将将好吗?
另外,这萧照临的丹阳尹之职大有来头。
丹阳尹作为京畿地方长官,地位十分关键且特殊,其职掌极广,包含军权、民政、荐举任用与刑政诉讼,向来为世家所争夺,而以往此职也确实由各世家轮流担任,且任免变更频仍,大多任期短促,以防垄断。
但在一年前,轮到汝南袁氏担任此职之时,袁司徒与其长子袁吏部尚书竟推举萧照临兼任丹阳尹,据说当日,今上面色很是难看,其他世家也都各有议论,但碍于汝南袁氏的名望或是其他考虑,今上仍允之,其他世家也未当场表露意见。
谢不为虽不清楚这汝南袁氏究竟对萧照临是何态度,但只从此事来看,汝南袁氏对太子并不差,甚至愿意顶着皇帝及其他世家的不满,也要给萧照临这般接触实权的机会,而萧照临也必然很重视这次机会。
所以,这般忖量下来,萧照临给他安排丹阳郡府主簿一职便并非如谢楷所说是刻意的侮辱与戏弄,反而是让谢不为确定了,萧照临当真是有在重视他们之间的承诺或是说——利益交换。
这般,他自然不肯让谢楷入宫,可也拦不住谢楷,还是诸葛珊出来调停。
诸葛珊在得知此任命后,沉吟许久,后问谢不为可是真心想去做此官,谢不为连表决心,并承诺绝不是一时兴起,诸葛珊便同意了此事,也拦住了谢楷。
而谢楷与诸葛珊之间感情虽有罅隙,但谢楷对诸葛珊敬重异常,最后竟也妥协了,只当眼不见为净,怒而拂袖离去。
如此,谢不为才得以顺利赴任。
赴任当日,乃是这漫长的阴雨连绵的日子里难得的晴好天气,道上青石板间虽积水未干,但仅一夜之间便冒出了许多青葱嫩叶,如同给原本单调的石路铺上了一层茸茸绿毯,颇有几分清新可爱。
丹阳郡城倒是距乌衣巷不远,皆在秦淮河岸,都不必过朱雀桥,出了巷口直往西北方向去,大略半个时辰便可入郡城。
入城之后,又不过半刻钟,便能得见丹阳郡府所在。
谢不为教慕清连意驻车于郡府坊口,一行人下车步行至郡府。
还未至时,便遥遥得见府门口架了许多的竹竿,似是在晾晒什么,近了才辨认出,上头挂着的竟是各样式的册本。
门口并无人看管,他不禁有些好奇地停下略略瞧了几眼,只上头的内容,像是丹阳郡黄籍,也就是丹阳郡的编户户籍。
不等他再细瞧,郡府里头便出来了一位身着粗布青衫的中年男子,正想开口呵止他们,但在看清谢不为的面容之后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