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琛还是被他的老父亲拎着,丢进了学塾里。
教导他的仍是杨太傅。
但却不是那位年纪老迈的杨太傅。
告老还乡以后,杨太傅说什么也不愿再度入朝,就让他的侄子,新任的杨太傅来教授宁琛学问。
新任的杨太傅虽然比不得老杨太傅学问渊博且为学界泰斗,但他出自杨门,得杨公亲传,于这一辈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宁琛的阿耶还会给自己请不来杨公挽回尊严,对他说,如此甚好,岂能让他这个小崽子做了自己的同门师弟,父子成师兄弟,这不是乱套了么。
宁琛不懂辈分的学问,只是觉得,阿耶大概是给自己砌台阶下。
自太子被扔进学塾里后,陛下的耳朵总算清静了。
得此良机,如逢佳节,陛下亲自驱车,带皇后前往离宫小住。
正是岁聿云暮,白昼变短,春宵最长。
陛下与皇后,在离宫住了三日,方尽兴而归。
归程途中,路过学塾,师暄妍想下车看看,不大放心:“杨太傅管得住宁琛么?”
宁烟屿驱策而行,淡声轻笑,回眸看向身后探出车门的女子:“有戒尺在。”
说完师暄妍便凝了眉梢,很想反驳一句,打孩子实乃下策。可宁恪在这方面很严苛,因他自小也是这样过来的,对宁琛的严格约束也在情理当中。
宁烟屿回眸:“师般般,这就叫易子而教。你我终究对自己的孩子舍不得下重手,才养成他促狭无礼、惫懒投机的性子,如果不加诱导,放任他肆无忌惮地成长,将来如何能成为真正的太子。朕亲自将戒尺教到了杨太傅手里,他会知道分寸的。”
师暄妍咬住唇:“我只是在学塾外看看他,不进去。”
孩儿毕竟还小,她不放心。
宁烟屿听闻此言,点了点头,驾驶马车停驻于学塾之外。
这学塾里冷冷清清,不见多少人,除了太傅打手板心的清脆响声,和孩子的哭声,听不见别的任何动静。
宁琛被打了。
起因很简单,他在太傅背过身去讲经授课之际,因为贪睡,将一盒墨汁给打翻了,上好的墨汁是太傅自己都舍不得用,送给小太子当见面礼的,可怜他连束脩都不曾收过,这太子殿下竟如此不加珍惜,课堂上玩弄墨砚,乘人不备就打翻它,害得那黑黪黪的墨汁将他的衣袍渐染出了一幅泼墨画。
杨太傅实在忍不得。陛下将太子交给自己时就曾说,惯子如杀子,倘或太子顽劣难驯,必请戒尺。
所以凑巧,当宁烟屿与师暄妍来到学塾之时,正好瞅见宁琛被打手心。
小小一对肉掌,被打得红彤彤的,小孩子一边哭一边求饶“再也不敢了”。
杨太傅神色平和,拿住太子殿下的手腕,将戒尺放下,见他认错,也就不再追究,只是语重心长地道:“殿下,古人读书,头悬梁,锥刺股,太子殿下既诚心悔改,那么从今日起,臣便将殿下的
辫子绑在房梁上。”
宁琛好奇,摸了摸自己的辫子?_[(,他只有满脑袋胎毛,是“乳臭未干”的铁证,哪来的辫子给师傅绑啊?
但,只有他想不到,没有杨太傅做不到,那稀疏的两撮毛,也有它存在的价值。
杨太傅毕竟是手把手带了三个女儿的,这梳头扎辫的小事,对他而言简直信手拈来,三五下,宁琛的胎毛就被拴在了房梁上。
学塾外,师暄妍看得十分惊奇,好几次难忍冲动要闯门,均被宁烟屿拦住了。
陛下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师暄妍心中便更加懊恼:“这怎么能行?宁琛才刚刚开始长头发,要是他以后,和他外公一样头顶毛发稀疏,岂不丑死了!”
宁烟屿回忆了一番师远道那副尊荣,不禁也有点后怕,“这倒是。朕看你的哥哥好像也有些不妙了。”
但今日太傅教子,即便心中不敢苟同,也不能当着太傅的面拆他的台,宁烟屿拦住师暄妍腰肢,带她往回走。
“朕明日把杨太傅叫过来,问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杨太傅博学多才,巧言舌辩,来到太极宫中后,三言两语便逆转了情势。
他将这几日太子在学塾的表现,一五一十告知了宁烟屿。
“太子已来学塾数日,学问不见长进,池子里的鱼莫名少了十余头,臣养在南阁的几盆茶花,也纷纷枯死,就连,先师留下的孤本古籍,也成了取暖的火钵子里的灰烬。”
这些,杨太傅都可以忍,毕竟孩子天性顽劣,何况他也未必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他几次三番在课堂上挑衅师道尊严,并且不加勤修苦读,反而打瞌睡恶作剧,杨太傅道,自己也是迫于无奈,才请出的戒尺。
“臣之所以绑住太子殿下的辫子,一则是为了防止殿下再在课堂上打瞌睡,二则是防止殿下乱动,趁臣打坐之际,偷跑出去。”
杨太傅口中的宁琛,何止于顽劣,简直野性难驯、目无尊长。
由此观之,宁烟屿将他送进学塾里是一个无比英明的决定。
只不过,“他既如此不堪,如何能教?”
杨太傅没有畏难,这一点殊为不易,他叉了叉手,向前行礼:“臣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