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个多星期,纪阮的伤口终于结痂愈合长出新肉,收到了可以重新配体外机的通知。
前一天晚上,他兴奋得一夜没睡好。
这是他人生中丧失听力最长的一段时间,每天都只能听到一点扭曲失真的声响,只有顾修义贴在他耳边说话时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声音。
顾修义不在他身边时,他就好像和全世界失去了联系,纪阮总觉得,要是自己再继续聋几天,大概都要不会说话了。
第二天纪阮眼睛下挂了两坨大大的黑眼圈,但人兴致很高,坐在床边晃悠着小腿,因为配完体外机就意味着他可以出院啦,又可以重见天日啦!
他已经换掉了小碎花病号服,身上是一件纯白T恤,外面被顾修义披了件薄薄的淡蓝色外套,身下是一条长度到膝盖的短裤,小腿上的伤疤明晃晃暴露出来。
纪阮身上总是有很多疤。
顾修义有点心疼,将蜂蜜水递给他,环着他肩坐下,侧头看他小口小口喝着:“昨晚让你早点睡你不睡,现在眼圈都黑了。”
纪阮捧着杯子笑嘻嘻:“我高兴嘛。”
他往前凑了凑,下巴搭到顾修义肩上,声音变轻:“我好开心呀,我又可以听见啦。”
顾修义把水杯拿走,免得纪阮乱动洒出来,他亲亲纪阮的眉眼:“嗯,就是没睡好会不会有哪里不舒服?”
“不会,”纪阮眼睛亮亮的:“特别好。”
他现在的状态已经兴奋到接近亢奋,大概是连续的住院确实憋坏了。
为了让小朋友能早点出去放风,顾修义也不再耽误时间,简单陪纪阮吃了早饭,就牵他去找李绥安。
还是熟悉的诊疗室,纪阮已经是第三次在这里配体外机了,驾轻就熟地坐到诊疗台前。
李绥安拿出设备,放慢语速对纪阮说:“中途如果有不舒服就举手,可以歇一下慢慢来,不用勉强啊。”
纪阮认真听着,点点头,比了个OK。
李绥安又看向顾修义,宽慰道:“没事,都配第三次了,已经适应了也说不定,这次不见得就会那么难受。”
顾修义没什么表情,但声音沉沉的:“开始吧。”
“行。”李绥安应了声,把设备连接到纪阮耳后开始调音。
一瞬间电流穿过头皮,耳边时而寂静时而喧杂,每一个流程纪阮都非常熟悉。
但体质敏感就是单纯敏感,并没有因为多次尝试而变得适应,哪怕纪阮尽全力绷紧身体集中精神,依旧抵挡不住强烈的眩晕和反胃。
没过几分钟,他额角就冒出了冷汗。
顾修义一直搂着纪阮,感受到他脊背微微弓了起来,左臂横着抵在上腹,只留下一只手尽力给出反馈。
李绥安知道纪阮身体不适应,有意识地加快了动作,但还是没能让纪阮撑到结束。
中途,在纪阮脸色煞白靠在顾修义怀里发抖时,顾修义叫了停。
李绥安立刻暂停设备站起来:“还行吗?”
喧嚣的海浪逐渐消退,纪阮感官才渐渐回笼,但头晕得厉害,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在疯狂旋转。
他又难受得闭上眼,可闭眼后旋转的就是他自己,他差点坐不稳栽下
椅子,被顾修义稳稳抱住。
“没事啊宝贝,我们不急。”顾修义在他耳边轻声道,声音在旋转的空间里变形,却低沉稳定,让纪阮听得很清楚。
他轻轻顺着纪阮的脊背:“我们缓一缓慢慢来,很快就好了……”
“我抱着你呢,休息一会。”
纪阮脱力地靠在顾修义肩头,身体被对方支撑着,他努力呼吸调整状态,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整个开机调音过程下来,纪阮又是一身很汗,恹恹地被顾修义抱回了病房。
虽然一如往常的难受,但纪阮这次没有吐,这对他来说简直算得上里程碑式的进步。
他面颊苍白的被顾修义抱着,嘴角却还溢出浅浅的笑,仿佛也觉得自己的进步十分喜人,并得到了顾修义溺爱的亲亲。
回病房后,顾修义陪纪阮歇了会儿,等他稍微缓过来后喂他吃了点东西,又因为小朋友嫌身上出了汗不舒服,带他去洗了个香香,头发被吹得蓬松柔顺。
出院时纪阮在大门口晃了晃头发,就成了一颗香喷喷的迎风飘扬的蒲公英,哦不,是半颗。
住院的行李昨天晚上就被助理打包带走,于是今天顾修义轻装简行,亲自担任司机的角色接纪阮回家。
重新获得听力的纪阮像个好奇宝宝,听到什么都偏过头去看,他将近一个月没听过清晰的声音,任何一点小的响动都能勾起他的好奇心。
开进市区后有点堵,他们夹在川流不息的车群里走走停停。
纪阮把车窗完全敞开,微微侧过身,双手搭在窗框边,还谨遵交通规则没有将手伸出窗外,就搭了个手指头尖尖,是十分乖巧地坐姿。
他眨着大眼睛看外面的街道,听到旁边插进来的大众里在放凤凰传奇要笑,听到街边的房地产门面外在跳加油操也要笑,什么都能都把他逗笑。
他眼睛亮得惊人,每一眼都是对世界的好奇、探索和热爱,声音对他来说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