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义说中了,纪阮不仅嗓子倒了,人也倒了。
当晚纪阮睡得很不安稳,白天明明累了一天,上床时疲倦袭来入睡很快,但却睡不熟,迷迷糊糊总觉得哪里不舒服,到后半夜忽然惊醒。
醒来的瞬间眼前是黑的,感觉不到窗外的路灯,也看不见桌上的小夜灯,他睡前摘掉了体外机,现在有隐隐的耳鸣。
纪阮就在这种感官全部麻痹的窒息感中沉溺了几秒,然后被胃部尖锐的绞痛拉回现实,眼前黑雾散去耳鸣开始剧烈。
胃里一跳一跳的伴随剧烈的烧灼感,纪阮疼得一抖,下意识抱住上腹蜷缩起来,那里很凉,像沉沉地坠着一块冰块。
他出了很多汗,手掌下的睡衣湿漉漉的,头发也湿了,汗水浸透睫毛,连视野都变得模糊。
纪阮的意识甚至没能彻底清醒过来,睁着眼大口喘息,茫然地感受疼痛。
下一秒胃里更剧烈的绞痛翻腾而来,好像胸腹都梗了一下,逼得纪阮本能地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机械性地跑去卫生间。
纪阮在碰到洗手台的瞬间就吐了。
他眼前花成一片,根本无法计算自己吐了多久,只知道胃里的绞痛逐渐变成绵密的针扎,衣领和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后来可能是吐到反酸了,胸腔和喉咙烧得厉害,纪阮冲了把脸,呛咳着跌坐到地上,整个人天旋地转,耳边嗡嗡地尖叫。
难受到极致,纪阮反而清醒过来了。
他指尖发麻,扶着墙好半天才站起来,又被胃痛逼得折下腰。
顾修义房间在隔壁,而赵阿姨住一楼,纪阮只是从自己屋子走到隔壁都痛得头晕眼花,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这么嫌弃房间太大。
顾修义房门的把手很冰,纪阮敲了两下,没人应,胃还是很痛,缠缠绵绵的一刻也不消停,他不得不靠到门上借力,再用力拍了拍门。
“咔哒——”
房门从里面被拉开,纪阮失去支撑脑子一懵,直直摔了进去,又被人稳稳接住。
他眼花耳鸣感官失衡,只有嗅觉还在运作,闻到了顾修义身上熟悉的气味。
顾修义半夜被吵醒的时候,没想到会在门口接住这样的纪阮,浑身冷汗,脸色煞白,还一直在发抖。
他拍拍纪阮汗涔涔的脸想说话,发现这人没带耳蜗,又凑到他左耳边开口:“纪阮?”
“纪阮你哪里难受?”
纪阮痛得什么都听不见,顾修义房间空调开得很低,凉风一扫他胃又狠狠抽一下,痛得一激灵,张嘴只能溢出痛呼。
顾修义见纪阮用力按着胃,指关节都发白,当即猜到大概是肠胃炎。
纪阮浑身都很冰,顾修义随手拿了件外套给纪阮裹起来,抱起他就要往车库走,刚迈出两步又停下来,转身去纪阮房间拿走了那个小小的体外机。
被顾修义抱上副驾驶时,纪阮痛得提不起一丁点力气,他出了很多汗戴不了体外机,但顾修义好像一直在试图跟他对话。
每次耳边传来朦胧的声音,纪阮就会“嗯”一声回应,至少让顾修义知道自己还没晕过去。
后面有一下疼得太厉害了,纪阮整个蜷缩在副驾驶上,死死咬住嘴唇,直到下唇破了血腥味漫进口腔。
然后他就被吞噬进巨大的旋涡里,恍惚间好像回到以前病重的时候,大把吃药,药物反应有时也会让他胃痛,比现在还要痛很多。
那种痛是会让人清晰感受到身体正在被病魔腐蚀,连同精神一并吞噬的恐怖的痛。
·
凌晨五点,顾修义抱着疼得直哭的纪阮在急诊室兵荒马乱闯了一遭,最终把他送进了单人病房。
那时候纪阮已经没有意识了,顾修义觉得他是疼晕的,医生却再三强调只是疼累了,睡过去了。
顾修义坐在病床边看护士给纪阮扎针,又等了一会儿,确认纪阮没有要醒的迹象,才起身去了医生的办公室。
“啊,没多大事儿,”医生可能见得多了,反应很平常:“就是普通的急性肠胃炎,挂两天水没问题就能出院了。”
“可他疼得嘴唇都咬破了。”顾修义脸色沉沉的。
医生一听笑起来:“肠胃炎能不疼吗?那孩子吃什么了?”
顾修义唇角抿了抿:“烧烤冰啤酒……还有雪糕。”
“正常正常,”医生一脸见怪不怪:“是这样的,最近毕业季暑假,可能都嗨了吧,急诊每天晚上都得来这么一波,全是这个岁数这个情况的,前两天还有个喝到胃出血的才叫吓人……”
顾修义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他是真的感受到了自己和现在年轻孩子的代沟,他以前毕业的时候真的没有这么疯狂过。
医生瞧了眼顾修义的脸色,笑着摇头:“没事,你们家孩子算乖的了,他主要是体质问题肠胃脆弱才这样的,以后少吃刺激的食物就行了。”
顾修义点头,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他离开前,有位护士送了张报告单进来,医生看了两眼立马把顾修义叫住:“稍等!”
顾修义回头。
医生看看报告单,又再看顾修义一眼,确认般说道:“纪阮,RH阴性血A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