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京郊外的一处宅院里,一名青年男子正立于桩前反复练拳。明明手骨已经被木桩撞击得渗出丝丝血迹,却仍不肯停歇。
许久之后,廊前的白衣男子终究是看不下去了,便上前去劝他。
“阿衍,别打了,这练武也不是一两天的事,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马上就要科考了,你这样打下去,只怕到那时候笔都拿不稳了,还如何考试?”
劝解的声音令梁衍多少还是有些触动,他盯着自己那布满血迹的手,默了片刻后,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白衣男子见他肯听劝,当即便拿出一方帕子给他擦拭手背上的血。
“我真是不知你这般练武究竟是为哪般,明明你已学识渊博,文采出众,只待今年春闱,必定能高中,又何苦在此苦练武艺?届时你官品在身,还愁找不到高手为你护身吗?”
听着此话,梁衍神色一顿,抬眸看向白衣男子的脸颊微微出神,许久之后才吐出一抹浅叹:“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可我就是想不通,你想要习武习便是了,为何每次都要拼上蛮劲,非要把自己弄一身伤才好吗?你看看你这双手,明明是拿笔杆子的,偏偏让它整日新伤盖旧伤,你这又是何必?”
白衣男子话语里虽满是气愤,可手上动作依然很轻,细细地为他擦拭着血迹。
梁衍听闻此话却是陡然抽回了自己的手,一脸冷漠地背过身去,他淡漠地留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中走去。
“林崖,不该你管的事,最好还是不要管!”
林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中帕子被狠狠地拧作一团,气得嘴角直抽。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了,竟摊上你这么个救命恩人,好心当成驴肝肺!罢了,不管就不管,我才懒得管你呢!有这闲工夫我多读几本书不香吗?下次我要是再管你我就是狗!”
林崖气话说完,又朝着梁衍的屋子瞪了一眼,这才转身回自己的屋子。
这厢,梁衍一进自己的屋子,便立马关上了门。
他蜷着手指,任由手背上的疼肆意折磨,面上却如同麻木了一般,呆滞地坐到了床前。
他摊开自己的双手,看着指骨间还未擦干净的血迹,还有那密布丛生的细小伤口,以及那些厚重的老茧,嘴角忽的冷笑起来。
林崖总说不懂他为什么非要习武,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习武呢?
他这双手,曾经细白如霜,拿了一辈子的笔杆子,多少精彩绝学自他手中流出,可如今,却整日新伤覆旧伤。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何,或许,是在跟什么较着劲吧……
眼看着夜已深,梁衍净手之后便去床上歇息了。
眼下还在春头上,夜里气温不高,正适合入眠,可梁衍每每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今夜,又是如此。
一闭上眼,那人清晰明媚的眉目便全都入了他的脑子里,令他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辗转反侧许久,梁衍终究还是坐了起来。他抬眸看向窗际,今日是明亮的弯月,皎洁的月光落在地上,仿若一层银霜,甚是好看。
梁衍却落入一抹叹息。
乔婉,为何,我总是忘不了你!
盯着月光沉思许久,梁衍终究还是拿了衣袍起了身,一个人乘着月光独自去院中练剑。
月色下,梁衍剑出如龙,招招都带着发泄般的狠劲,仿若要刺破苍穹一般。
麻木的练了许久,直到累的全无力气,他才一把跌坐在地上,松了剑柄,五指紧攥,一拳砸在地上。
半晌后,直到一滴泪自眼角跌落在地上,弹出一阵清灵的声音,他才失神般猛地起身,捡起长剑,胡乱擦了擦眼睛,转身回房而去。
远处廊檐下,林崖一身白衣,看着他回房之后,轻叹一声,方才转身也回了自己房中。
练了剑之后,梁衍整个人都疲惫了许多,几乎是倒床便有了困意。
倦意涌上心头,梁衍很快便睡着了。只是这一觉,他睡得并不安稳。
他又做了梦,梦见当年他位及丞相,朝臣都来给他的夫人贺寿那日。
明明是喜宴,却成了丧宴,他的夫人乔婉竟然趁他不在,偷偷与皇上厮混在了一起。
当日他愤怒不可遏,向皇上动了手,而后便被打入狱中。
再后来,皇上派人过来让他将夫人让出,言明这样便可保他无罪,甚至出狱后他还能继续当他的丞相。
梁衍终究是没有妥协,他饮下了御赐的鸠酒,了解了余生。
再醒来,却没想到竟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他才十六岁,刚经历了失母之痛,一个人正孤苦无依的靠着给书社抄书为生。
那时刚重生的他,除了震撼之外,更多的却是恨意。
他恨那被他满腔真心以待却抛弃他的女子,他更恨那被他一手辅佐登上皇位却夺他妻子的天子。
他将那二人视为知己,挚爱,一生最重要之人,岂料他们竟双双负他,令他成了这天底下最痴傻可笑之人。
其实他早就有所耳闻,他的夫人嫁给他,鼓励他入仕,不过是想借着他的才华上位罢了。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