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我早该想到的。
江越年后撤一步,他盯着自己的脚尖。据说人与人之间有一定空间距离的划分——完全没有联系的公共距离;处在一定场合的社交距离;没有亲密接触的个人距离;好友、恋人、家人之间的亲密距离。江越年一步步从最遥远的距离走进威尔,现在又一步步退后,退到互不干扰的世界。
“抱歉。”威尔蜷缩在膝盖上的手指无助的抓了抓,他不敢抬头。
我在害怕什么?威尔埋着头想,我害怕的究竟是那个虚无的幻觉,还是眼前的这个人?
“没关系。”江越年退到门口,“我是说没关系的,威尔 。”
人类最终极的恐惧来源于未知。
所以我能理解他。江越年低头看向自己这具身体的手,与他的本体不同,这双手布满生活的痕迹——左手中指饱满圆润的指甲上有一道浅白色的印记,那是切菜不小心砍到手的成果;白皙透粉带着健康气息的指尖被吉他琴弦磨出老茧;青筋微微隆起的手背有着暗褐色的星星点点,第一次炒菜把菜连带水一起倒入油锅的杰作——是一双再普通不过的正常人的双手。
这双手不会如切豆腐般砍掉敌人的手臂,也不会凭空画出毁天灭地的符咒,更不会轻而易举敲碎队友的头颅。
江越年倚在门框上,接缝处冰凉的金属硌着他的肩膀,他并不在乎这一点寒冷。
杰克打来的电话打破了室内的沉寂,江越年拍拍肩膀,扫去那看不见的尘埃,“走吧。”他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
江越年本身是没有烟瘾的,可能是这个身体习惯的力量过于强大,他总是忍不住点起烟。
他们没有和汉尼拔、阿比盖尔打招呼便走了,江越年开着车,他的车技一向平稳,坐在他的车里甚至会产生在平流层滑行的错觉。他将目光放在石子路上,思维却悬在烟雾顶端,不上不下的漂浮着,直到后排的威尔被呛得忍不住咳出了声,他才恍然发现车里云雾缭绕,连忙说着抱歉降下车窗,把风筝般飘散的思绪用细线收回。
“这次的案子你可能有印象。”江越年把烟熄灭,扔进车载烟灰盒,“还记得霍布斯死亡的第二天吗?那天早晨你也是像现在这样坐在我旁……”江越年看着空荡的副驾,改了口,“像现在这样坐在我的车上,电台里放的那个‘同性杀手’的报道。”
他见威尔微微扭转过来的身体,知道他在认真听,“今天早晨在海边又发现了两具尸体,杀人手法和被害人都与‘同性杀手’的案子如出一辙,现在这起案子已经移交给我们BSU处理。”
尸体被发现的地方离港口很远,靠近一条荒无人烟的公路,连海鸥都不曾光临。江越年把车停在警戒线外,一下车就看到杰克背对着他们站在沙滩上。
“嘿,江!”布莱恩这个大嗓门眼神贼好,大抵也是没有认真工作,江越年的脚步还没站稳,他就兴高采烈地冲过来,挥舞着手臂像拿着一根搅拌棒搅拌空气,“没想到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躲过了蘑菇培养园的你今天刚上班就要面对尸体!可惜你不能再多休几天。”
他的语气听起来可一点也不觉得可惜,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哪天不用见尸体啊?”江越年和布莱恩并排走着,“再过一年来上班也照样是看尸体。”
“哎,也是。”布莱恩伸手就往江越年的肩上揽,被无情的打落。
“注意卫生!你这手套上可还沾着东西呢!”
“哦哦哦,差点忘了。”布莱恩懊恼的拍拍脑袋。
江越年:……
布莱恩:!!!
布莱恩:“嗷——”
系统:你这朋友怕不是个傻子。
江越年:什么朋友?哪来的?别瞎说!我认识他吗?
杰克招呼威尔和江越年过去,倒霉催的布莱恩去警车边洗脸去了。
沙坑已经被挖开,里面躺着两个面对面的女孩,她们的手臂交织在对方身后,右手环在腰部搭在脊椎下方,左手穿过脖颈贴在耳后,下巴抵在对方肩上,棕发与金发交织缠绕,一副极度亲密的姿态。她们浑身沾满砂砾,看起来像是两个沙土捏成的雕塑,胸前沾的尤其多,大概是因为有血液做粘合剂。
“据目前的情况来看,两人均死于胸口的枪伤,死亡时间大致在昨天。两个人的身份已经确定了。”杰克把手里的资料递给威尔传阅,“棕发的是玛丽莲,金发的是奥娜,两个人都来自于赫顿阿玛学校。”
“女子高中?”江越年挑挑眉。
“恩,两个人的行李、钱包及身份证件就埋在旁边的沙坑里。”杰克指了指距离尸体半米圆的圆形浅坑,“显然我们的凶手连必要的遮掩措施都懒得做,这坑还没威尔家的狗刨的深。”
威尔艰难的扯了扯一侧嘴角,他的头疼的太厉害了,就像有人拿着电钻企图在他的顶骨和颞骨间的缝隙上钻出一个洞,他的视觉仍停留在红绿交织的色块中,勉强运作的思维齿轮锈迹斑斑,嘎吱作响,成功完成皮笑肉不笑的捧场成就。
杰克对威尔的这幅姿态见怪不怪,他只当是威尔又一次沉浸于凶手的情绪中尚未清醒。
那边威尔慢慢调整着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