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问:“到底怎么了?是被他吓着了,还是怎样?”
此刻夜深人静,县衙里更是静悄悄地,巫知县的丫鬟仆妇并不算很多,这般夜晚,除了在厅中伺候的,极少有见在院内走动者,仿佛偌大院落,只他两人。
“哪里就容易吓着,”杨仪索性半靠在十七郎的身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时常这样……”
薛放感觉她挨着自己,身上的香气一阵阵送了过来,便轻声道:“我抱着你吧。”
杨仪没有反对。
薛放心喜,忙将她打横抱入怀中。
“这才是刚开始……以后、你可别嫌我。”杨仪转头靠在他怀中,轻声说。
“嫌你?我恨不得就这样抱一辈子,若说嫌,也是你太轻了。”薛放的喜悦又开始荡漾,却又想到另一件事:“对了,什么下午给他的汤药?你给他药了?”
杨仪“嗯”了声,并没解释。
薛放嘟囔道:“以后别给他了,你瞧他方才恶狠狠的,简直不像是感谢,倒像是要兴师问罪,他要不说谢谢,我还以为他要告你喂他吃了毒呢。”
杨仪嗤地笑了,一笑之下,心情竟慢慢转好。
不料薛放只顾说话,这院子里又黑漆漆的,他一脚不知绊到了什么,整个人往前一冲。
杨仪吓了一跳,下意识抓住他的领口。
幸亏薛放身法灵活,见去势很急,他顺势腾空将腰一旋,轻易卸去那股力道,这才双足落地。
“没吓着吧?”他赶忙安抚杨仪:“是我大意。”
杨仪惊魂未定:“你没磕碰着?”
“好着呢。”
这会儿又是一声闷雷,夜风竟有些凉意。
“十七,”杨仪望着撕裂天际的闪电,心中一点惊悸:“你还记不记得你离京之前,我跟你说过的……有关于海州潮汐跟堤坝的事?”
薛放道:“当然记得,不过,你难道是怕堤坝决口?我想应该无妨,今儿才到,明儿就叫屠竹带人去巡视看看便是了。”
杨仪听他好像不是很在意,便伸出手臂拦住他的脖颈,靠近他耳畔道:“你听我的话,好生叫人看看……堤坝,海潮,所有该防患于未然的……所谓水火无情,这种事情不能有任何万一,现在你我跟十九他们都在城中,以及这满城的百姓……”
薛放听她在耳畔柔声叮嘱,吐气如兰的,此一刻简直为她死了都甘心。
于是回答:“知道了,你要真不放心,我明儿亲自带人去,行吗?”
说话间已经进了院子,杨仪道:“放我下来吧。”
薛放探头向内看,不见小甘,便道:“你那丫头指定又找屠竹去了。我送你进去,没事儿。”
杨仪道:“我待会儿还要去看看小梅跟……”
薛放脸色一沉:“你又要去看黎渊。”
才说了这句话,平地一阵风起,薛放抬头:“哎哟,这雨怎么说下就下起来了!”他赶忙抱着杨仪,拔腿进了门。
这场雨突如其来,很快,哗啦啦,整个天地只有激烈的雨声。
一盏破旧灯笼闪烁微光,时隐时现。
光芒在门口处一闪,旋即转到了屋内。
房门半掩,嘈杂的雨点乱敲中,低低的说话声音响起。
“总算不用再……我心头也落下一块大石……”
“是……以后如何,就看他们的了……”
像是欣慰的语气。
“这些人并非寻常平庸之辈,个个精明强干,也许真的能够……只手回天……”
“是啊,看他们行事,确实在我意料之外!也许真有转机……”
迟疑:“……能不能、直接告诉他们……真相……”
“不行!我们两人之中,一定得有一个能全身而退。”声音斩钉截铁,又道:“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明日你便即刻离开!”
“但是、我不放心……”
流水遍地,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低。
又过了一刻钟,两道人影逐渐从门内走了出来,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灯笼的幽光浮动,从空中看,就像是在水底的一点光,逐渐从县衙的前宅向后挪,一直到了仵作验房。
原本臭气熏天的尸首,总算给挪走了,那可怖的猪婆龙也都给带出去埋了。
牛仵作从此处经过,本要回自己卧房。
但心念转动,他突然止步。
推开门,照了照,屋内空无一人。
牛仵作把手中的灯笼挂搭在门边的钉子上,拍拍身上的湿衣裳。
他点燃桌上的油灯,举着走向里间。
里头除了一张陈尸的床板外,还有个靠墙的矮柜。
牛仵作走到矮柜旁,把柜门打开。
一阵电光闪烁,在他面前,却是一个雪白的、空洞双眼的骷髅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