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体温偏低,手指似微凉的玉石,牢牢地握住掌中纤细的手腕。
被他幽静的双眸凝视着,桃卿微微一颤,蓦地想起莫不臣对他的情意,和他们两人在梦中的亲昵。
除去些微的羞涩之外,桃卿更多的是感到恐慌,他不知道莫不臣会不会逼迫他,如果他拒绝的只是“卯神使”,应该还没有大碍,神使纵然身份高贵,却也只是大乘修为,尚且做不到强迫合欢宫将他交出来。
可莫道主不同,他是世上唯一的渡劫神君,天下无人能比,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便是整座合欢宫的生死也只在他一念之间,更遑论操控一个小小的他。
一旦莫道主发难,即使之涣是气运所钟的天道之子,也不可能将他抢夺回来,反而可能会连累之涣被莫道主攫杀,若是如此,他就算日后被天道惩戒百次千次也难以赎罪了。
桃卿面色微白,惶惶不敢应声,莫不臣眸光微沉,将他的手拢入自己掌中:“你很怕我?我并非有意欺瞒你。”
“我……晚辈,晚辈没有……”
桃卿有些说不出话,他是害怕不假,但听了莫不臣的话,他更不敢承认自己害怕,生怕惹得对方不悦。
“别怕我。”
莫不臣放开手,将声音收得更轻:“我请你来只是为了送你生辰贺礼,没有逼迫你的意思。”
这时白鹿走了过来,趴伏在桃卿身边,将脑袋搭在桃卿跪坐的大腿上。
被它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手背,桃卿瞬间安心不少,偷偷地摸了下鹿头,鼓起勇气回应莫不臣:“晚辈知道了,多谢莫道主的美意,晚辈感激不尽。”
听到他颇为疏远地换回了“晚辈”的自称,莫不臣垂下眼睛,没有说什么,转而言道:“我将礼物送给你,你就可以回去了,只是在此之前,我还有一句话要问你。”
“道主请讲。”桃卿从令如流。
莫不臣安静地凝视他片刻,开口道:“卿卿,既然你已知晓我是神梦道主,你愿不愿意和我结为道侣?”
“只要你成为我的道侣,我就把我的修为和这天下都分享给你,你我永结同心,共享长生,你的同门与亲友都可以入住上界,受神梦山庇护,而我只要你的一句承诺: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只爱我一个。”
他的话令桃卿惊呆了,睁大眼睛错愕地望着他,莫不臣又说道:“我不会强迫你,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不会为难你和你身边的人,只看你自己如何选择。”
白鹿舔了舔桃卿的手指,无声地安慰他,并告诉他可以相信莫不臣的保证:假如桃卿再次拒绝他,他就会放弃对桃卿的情意,只把桃卿当成普通的修士看待。
“您说的都是真的吗……?”桃卿轻声问。
“是真的。”莫不臣颔首,“我可以发心魔誓。”
桃卿摇摇头,表示莫不臣不必起誓,他相信他。
莫不臣贵为神梦道主,又是无人能及的渡劫神君,想威逼他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将他强掳了去就足够了。
何况让莫道主起誓,本就是伤他颜面的行径,他不想横生枝节,引得道主不快。
有着白鹿保护,桃卿很快就回答道:“得蒙道主偏爱,晚辈受宠若惊,只是……晚辈已经答应过之涣,无法辜负他的心意。”
他越说下去,声音就越轻,心中想起的是那个无比真实的梦境,无论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他都和九郎有缘无分,这大抵也是命中注定的事。
“我明白了。”
莫不臣的反应很平静,其实他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喜爱桃卿,自然知晓他不会因为贪慕修为或权势而转变心意。
只是他心有不甘,纵使知晓不可能,却也要试一试才肯死心。
莫不臣抚摸着疼痛的胸膛,对桃卿说道:“祝你今后曼福不尽,长乐永康。”
说罢,他抬手轻轻一点桃卿的额头,令他昏睡过去,绵软地倒在白鹿身上。
白鹿调整姿势,让桃卿舒服地靠在它身上,温顺的眼睛露出伤感之色,默不作声地望着莫不臣。
莫不臣将手猛地插.进胸腔中,霎时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衣襟,他面色转白,手掌用力,将自己的心脏活生生地剖了出来。
他将心脏血淋淋地托在掌上,脱离身体的心脏渐渐停止跳动,变得光滑而坚硬,似玉非玉,似石非石,表面微微透明,透出殷红如血的美丽色泽。
他擦干血迹,将自己的心轻轻放进桃卿手中。
“既然这颗心因你而生,我便将它送给你。”
莫不臣垂眸看着桃卿,苍白的面容染着点点鲜血,眸中落下了一滴泪水。
他天生无心,如此过了三千余年,平安无事,而这颗心不过生出三个月,剜心之时却已让他痛不欲生,再也无法忍受胸腔里空出一块。
只是现在一切都到了应该结束的时候,他会忘掉桃卿,忘掉他们的梦,忘掉他对桃卿的情意。
白鹿背着桃卿远去,莫不臣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云雾的尽头,在自己的额头上轻轻一点,运转法决,只留下一个淡淡的、模糊的影子。
他再也不会想起桃卿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