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先扶你起来。”
张素语意识慢慢聚拢,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乔音,紧紧抓住她胳膊,哑着声道:“你真的是警察?”
乔音缓缓点了点头,慢慢笑起来,肯定道:“嗯,我真的是警察,我们来救你来了。”
乔音也明白她刚刚闹出的动静太大,为了不让这座房屋的其他人突然过来,她赶忙扶张素语起身,“你先把衣服带上,我们在路上边走边穿。”
张素语下意识听从她的话,拿起一件羽绒服,由乔音扶着她往外走去,然而走到半路,她突然回过神,停下脚步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你要带我出去吗?”
乔音点了点头,张素语见状神色开始恐惧起来,她不断挣脱乔音的手,摇头退后道:“那我不跟你走,我不出去,我不离开刘家村。”
看着张素语如此害怕的神情,乔音以为对方是担心她们会走不出刘家村,她叹了口气,用力握紧对方手,安抚道:“你放心,我们这次行动来了不少人,只要你现在跟我出去,马上就会有人来接应我们的,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这点你不用担心。”
哪想张素语一听,顿时俯下/身,央求道:“警察同志,我求求你了,你就别管我了好不好,我不想离开这里……”
“不行,我们来这里的本意,就是为了救你们出去。”乔音想都未想便一口否决,继续拉着张素语往外走去。
张素语鼻头一酸,哽了哽声道:“我求你了,警察同志,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我求你们不要带我出去,你们要是带我出去了,我以后该怎么活啊?”
乔音脚步渐渐慢下,张素语抬头望向这片熟悉的四四方方的天地,沙哑出声道:“十年了,我在这里不人不鬼的活了十年,就算我当年还有个引以为傲的大学生身份,可在这里磋磨了这么多年,无论是我的知识,还是能力,我早就跟不上你们了……”
乔音回过头,安抚地拍着她肩膀,缓声宽慰道:“你还年轻,只要你有心想学,这些不会成为问题的。”
张素语苦笑着摇了摇头,“不,你不像我,你既没经历过我这样的生活,也不明白我将来从这里出去后,会遭受多少的白眼和歧视。”
乔音正欲说话,张素语却慢慢抬手将她衣袖往上卷去,黄黑臃肿的手臂上一条接一条的红痕,新伤加旧伤重叠在一起,有的甚至还血迹未干,湿/漉漉的黏在衣服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若非经历了一次又一次鞭打,张素语的神情不会像现在这样麻木。
“这下你都看到了吧?”她没事人般放下袖子,将垂落下来的刘海挽到耳后,轻笑出声:“而且不止是我的手,就连我的腿,甚至是我的脸,几乎全都被毁了,你最开始看到我的时候,是不是都以为我有四十岁了?”
乔音抿了抿唇,停下了步子,张素语指着自己,笑得难堪道:“但警察同志你知道吗?我今年其实也就才32岁而已,我是在大学毕业那年被拐走的,这个我记得清清楚楚,可你看看我现在像32岁吗?你相信吗?就我现在这个样子,哪怕我回去了,我父母他们怎么看我?亲戚朋友他们怎么看我?他们会不会在背地里骂我?骂我既然在外面被人糟蹋了,为什么还要回去给他们丢脸,让他们平白被街坊邻居在背后指责谩骂。”
“不,不是你说的这样的,你父母他们肯定还是在等你回去,他们没有不要你。”
乔音使劲摇头反驳,然而张素语已经完完全全陷入到自己情绪当中,压根听不进乔音的劝慰。
说到最后,张素语已然无力蹲下/身去,痛苦地抱住膝盖,由无声哽咽,变成压抑不住地放声大哭,像是要将这么些年来的委屈通通哭尽。
乔音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后背,张素语埋低头,哭得泣不成声道:“警察同志,就当我求求你了,我求你走好不好,你就当你从来没见过我,我不用你们救,你们也救不了我的,假如我父母真的有问起我,你们就说我早就死在了十年前逃跑的路上,这样我好歹能给他们留一个清白的好名声,如果是早几年,我可能还会想逃出去,但一晃眼都这么久了,你说你们还来救我/干嘛啊……”
乔音眼眶逐渐蔓开一阵酸意,她跟着半跪在地上,张开手去环抱住张素语,感受到张素语在求生与自我放弃之间的挣扎,她慢慢收紧力度,歉疚出声:“对不起,是我们来晚了,我们应该早一步找来这里的,对不起,对不起……”
张素语趴伏在乔音肩头,哭得不能自已,冬风刮过,空旷大厅里传出来的悲怆绝望任谁都能感受到。
明明是年华正好、人生方才开始的年纪,最终却落得个有家不能回、更不敢回的结局。
乔音慢慢扶起张素语身子,将她和泪水黏在一起的头发挽至耳后,温声说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是担心你回去后,不但融入不了社会,还会被家人不理解对不对?你担心他们怪你挣扎求生这么多年的做法是错的对不对?”
张素语失声连连点头,乔音从口袋掏出纸巾,动作轻柔地将张素语脸上泪水擦去,乔音目光柔和看着她,回答道:“不会的,你想活下去的想法没错,你的做法也没错,而且你不仅没错,你还很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