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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1 / 3)

夜风拂动凤凰树枝叶的娑娑声里,李羡鱼轻侧过脸,有些心虚地悄悄移开了视线。

她不能赶临渊走。

不仅仅因为临渊是她的救命恩人,也不仅仅是因为她不想食言的缘故。

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

她方才去配房的时候,看见了临渊衣衫不整的样子。

若是明日里一起身,便急着撵人走,那她岂不是成了那些看了姑娘身子,便始乱终弃的登徒子?

以前看话本子的时候,她可最瞧不起这些人了。

可这样的话,却不好与竹瓷说起。

于是李羡鱼低头看着地上摇曳的树影,努力搜寻起新的理由来。

半晌,她试着道:“竹瓷,我已经答应过他了。”

“出尔反尔,传出去,是会被阖宫笑话的。”

可惜这个理由太过单薄,并不能令人信服。

便连竹瓷也道:“可您是公主,是主子。即便是反悔,旁人也不敢说些什么。”

于是李羡鱼只好另寻借口。

她又想了许久,才小声道:“可是,这是我遇见过最有意思的事了。”

竹瓷微微一愣。

李羡鱼也有些出神。

似乎从她记事起,身边的一切事物都极有规律。

卯时起,亥时歇。

每日,御膳房会送来当天的吃食。

每月,织造司会送来当季的衣物。

每季,内务府会送来选好的钗饰。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日子过得淡如流水。

仿佛只是一阖眼的功夫,一整年便这般过去了,什么都不曾留下,唯有殿内的凤凰树一年高似一年。

而在宫外捡到一名陌生少年,是她遇见过,最新奇,最有趣,最意料之外的事了。

像是五岁时得到的那只色彩鲜艳的磨合乐,七岁时难以解开的九连环,十二岁时偷偷藏下的那套胡服一样新奇有趣。

她舍不得就这样放弃。

于是李羡鱼坚持。

“临渊是我遇到过,最特别的人了。与宫中其余的人都不一样。”

她说:“我想留下他。”

竹瓷哑口无言。

李羡鱼也将话茬转开:“竹瓷,我有些倦了,我们快些回寝殿歇下吧,明日还要早起。”

竹瓷只得点头,拿银簪子重新挑亮了风灯里的红烛。

两人提灯往回,暖橘色的灯辉飘摇渐远,渐渐消散于回廊深处。

夜色重回。

凤凰树上倚坐的少年沉默着收回视线。

有趣吗?

像他这样的人。

他的指尖停留在腰间那柄沾了无数人鲜血的弯刀上,眸色淡淡。

他并不能理解李羡鱼的想法。

*

翌日辰时,远处的滴水更漏方响过一声,配房的槅扇便被人敲响。

外间传来少女清甜的嗓音:“临渊,你可起身了?”

是李羡鱼的声音。

即便是昨夜三更才睡,但她今日依旧十分守时。

临渊淡淡抬眼,将手中擦拭到一半的弯刀束回腰间,起身打开槅扇。

偏房外,天光明媚。

李羡鱼正立在滴水下等他。

昨夜里穿着寝衣,提灯夜行的少女,今日倒是规规矩矩地换了件浅云色的银缎衣裙,雪白的珍珠钮细细阖着,掩住柔细的脖颈。垂腰的乌发也不再散于腰后,而是盘成精致的百合髻,簪了支雕刻成蜻蜓模样的羊脂玉簪子。

衬得她白兔似的乖巧,温软无害。

临渊启唇:“公主。”

李羡鱼却没有抬头,仍旧是低垂着眼,望着廊前半旧的木板。

“临渊,你起身的时候,穿好衣裳了吗?”她小声问道。

临渊默了默,淡淡应声:“嗯。”

李羡鱼这才抬起眼来,先是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确认他是真的穿好了衣裳后,这才弯眉笑起来:“你起身了便好。”

“如今刚到辰时,我们这时候去影卫司里上名,回来的时候,还能吃上热腾腾的早膳。”

临渊并未挪步。

他将视线落在李羡鱼带笑的杏花眸上,平静道:“若是我不曾猜错,影卫上名后,不可轻易更改。”

李羡鱼微微讶然,似是好奇他为何会知道。

但是旋即,她轻轻点头:“这是宫里的规矩。可是,我答应过你,三个月后会放你离开,便一定会做到。”

临渊道:“公主可会后悔?”

李羡鱼略想了想,再启唇的时候,语调格外认真:“宫里的人总说,人心易变。若是很长远的时间的话,我也不能与你保证。毕竟,我也不知道,十年后的我,会变作什么样子。

她说着却抿唇笑起来:“可是,只是短短三个月,又能变到哪去呢?”

“我现在不觉得后悔。三个月后,一定也是一样。”

临渊垂眼看她,没有立时回答。

远处的滴水更漏又轻轻响了几声,终于归于寂静。

李羡鱼偏首看了看他,又重新提起裙裾,步履轻盈地走到廊下。

她回头望向站在晦暗斗室内的少年,笑着催促:“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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