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鸣笛,列车穿过广袤的平原,一路向北。
玻璃窗外是盛夏的西欧小镇,像是加了滤镜的壁纸照片,每一眼都让人觉得不真实:雨后初霁,碧空如洗,成群而过的骏马,掩映在随风摆动的草木后。
苏映坐在位置上,墨色的眼睫低垂着,她抿着唇,有一下没一下地掰着手指,除了额头那块被撞到的地方,脸颊的位置也红成一片。
“苏映,你没事吧?”问话的是露西,她就是那位与苏映一同前来采风的混血友人。
“当然没事,”苏映压低声音继续道:“我的额头虽然还有些红肿,但冰袋的效果很好,已经消肿了好多。”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呢,”露西拉开易拉罐的铁环,插.入吸管,递给她:“我是说,对面的那位德国亚裔小哥,在前面十分钟内你已经偷看人家五次了。”
“你别乱说,我……我才没有呢。”
姑娘一愣,回过神时满脸羞赧。
大抵是面前的男人德语说得太标准,两姑娘凭着自印象先入为主,自动默认他为德国人。可除此之外,有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苏映的的确确看了人家五次。
露西下意识地看了眼对面的两人:“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反正你就算是认了,人家也听不懂你说的中文。”
“……你说得真有道理。”苏映垂下眼皮小声嘟囔。
露西挑眉:“这么说你承认了?”
“承认,就承认吧。”
姑娘轻轻哼着,话里颇带的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可说完后,又隐约有些不安,于是又再次红着脸一点点抬起眼,偷偷打量那人的表情
——嗯,毫无波澜。
那就放心,自己说的这些,他肯定一点也听不懂。
“那你下一步是和他要电话号码吗?”露西随口问着,一如既往的西方思维。
“我…我才不会做这种事呢!”姑娘鼓着腮帮子,别过脸。
苏映性格内敛,之前也没有过感情经验,让她在这种事上主动率先往前迈一步,难于上青天。之所以敢在人家面前承认自己在偷看,还不是仗着他听不懂中文。
“那你就不可惜吗?”露西问
。
“我……”苏映咬唇,不吭声了。
怎么可能不可惜,这趟从柏林出发的列车已经开了一大段路程,而她们在Hamburg换乘,这也意味着从现在算起剩余时间不到一小时。
沈泽延的德国友人抱着笔记本处理邮件,他听不懂中文,但却注意到对面的亚洲姑娘羞赧变扭得快要哭了,便有些于心不忍。
“泽延,我知道你一般不在私人时间接受粉丝合影签名的请求,但你看人家小姑娘,红着脸都要哭了,你给个签名,让她开心点,有那么难吗?”
沈泽延低低地笑了一声,用德语道:“不难,可问题是她似乎并不认识我,还以为我和你一样是个德国人。”
友人楞住,随后恍然大悟,没再撮合。
虽然那姑娘看着似乎挺不错的,但以沈泽延的身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互相交换联系方式什么的还是不大适合。
想到这,他不由为这两人感到遗憾。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间列车已临近换乘车站。可想到列车即将到站,苏映看起窗外的风景,也是索然无味。
“苏映,你看窗外有彩虹!还是doublerainbow。”
“是吗……真的。”
双重彩虹,实在罕见。苏映喜出望外地拿起相机抓拍了几张,只可惜列车的速度太快,相机参数没调好,和露西分享图片时才发现拍出来的照片有些糊。
“能拍到就很好了,这样的事一辈子能有几次,再怎么说我也尝试过了。”苏映拍着胸口,自我安慰。
她随意翻看着相机中的照片,忽然有了偷拍对面男人的想法,不过想想便作罢,再怎么说那样也太不尊重人家了。
列车逐渐减速。耳畔响起列车乘务员的播报声。
苏映鼓足勇气,打算最后一次并光明正大地看他一眼,如果有机会冲他笑笑,那便是更好。
就在她正在心中捣鼓着,该怎样抬头,怎样抓到机会冲他微笑时,伴随着一声鸣笛,列车到站了!
……
那一瞬间,苏映的所有心理建设都开始动摇。
然后,“轰”地塌下。
“那个……”苏映不大利索地说起英文,“你能不能在、在这个本子上随便写些东西,什么都可以,这本留言册是我用来……”
“好,没事。
”沈泽延指了指周围,语气软了几分:“ICE已经到站了,停留时间不长,先下列车,我再给你写留言。”
苏映乖乖地“嗯”了声,丝毫没注意到,这位前边一直说着德语的亚裔男人,此刻改说了中文。
下了列车,四人站在站台处。
苏映这本留言册,这一路上让许多友人写过。
她翻开崭新的一页,想了想,最后又翻到扉页,再次开口时说的还是磕磕巴巴的英语:“你在着上面随便写些留言吧。”
说完,她便自个儿站在一旁做起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