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上, 年仅二十八岁,仍是风华正茂年纪的青年,却已两鬓斑白, 十年来养成了精明与风霜的眼角满是沉寂。
吕容风跪得笔直,再看不出从前闻名盛京之时的半点纨绔模样。
彼时, 是楚深和登上帝位的第二年,那时的他甚至还未全权将朝政把握在手中。
这笔富可敌上三个宣国的财富, 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而且富可敌国,指的不是被先帝霍霍后留下的几乎被洗荡一空的国库, 如果要比, 该以先帝初登基时接手的那个还算正常、甚至有些富庶的国库。
有了这笔钱, 修路造桥、科举取士、操练兵将、赈灾济贫、甚至是准备战事, 让如今的宣国瞬间有了底气。
但这笔钱, 来自这个跪在殿上特来伏诛的前朝罪臣之后。
来自一个本该被诛九族早已命丧黄泉的侥幸人。
来自一个此刻立下汗马功劳、拳拳爱国之心清晰可鉴的商人。
这功劳,不可谓不大。
但是能大到盖过曾经的通敌叛国之罪吗?
哪怕罪魁祸首并非吕容风本人,曾经是个纨绔的他分明毫不知晓。
而跪在殿上的青年,也从未奢想过自己会有生还的可能。
他是来伏诛的。
只是苟活了十年, 为他的父亲赎了一点罪孽。
然后来迎接本该属于十年前的他的结局。
可能是幸运吧,朝上不少大臣,尤其是经历过先帝一朝的, 对先帝也多有不满之意。
良臣择木而栖, 他们虽然为官, 但在那样的昏聩之君、无能无德之君之下, 满腹才华无施展之地,忠言逆耳都被厌弃。
部分大臣认为宣国如今正值用人之际,缺少人才,像吕容风这般在商业上大有施为之人何不“物尽其用”?
两派人马在殿上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望向了站在最前的辅政大臣, 晏之遥。
没有人想到,这位历朝以来最年轻的辅政大臣什么倾向也没表露,只是望向了坐在上首的少年帝王:“陛下觉得呢?”
楚深和握紧了身侧的龙椅。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不可谓不难。
先帝如何昏聩,都是他的父亲。
他若将在他父王在位时期想要谋反的罪臣轻轻放过,天下人又该如何看他?
而吕容风捐赠的家财,他一朝之用,已解燃眉之急。
少年帝王坐在龙椅之上,冕旒垂下的玉珠隐隐绰绰,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所有朝臣都噤了声,不敢再说。
包括跪在殿上的吕容风。
他想,少年帝王初登帝位,难免还未练就铁石心肠,可能会有犹豫;但应该也不会犹豫太久。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在晏之遥一句话问出口后,楚深和没有多想,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让吕卿戴罪立功吧。”
他自龙椅之上步步走下,帝王的身形还带着少年特有的清瘦,但已初现威仪。
一步一步,最后站定在了吕容风的面前,亲手将面前这个岁数恰好长了他一倍的青年扶起。
少年帝王声线朗朗,带着冲破云霄的意气风发与如清风细雨润透心脾的安抚:“吕卿明日便去户部报道吧。”
“吕卿之罪若为十分,今日之功当抵一半,剩余的五分,朕相信,吕卿不会让朕失望?”
楚深和说完之后,想了想,又带着笑意接着道:“天下苍生,不是朕一人的天下苍生,为黎民谋福祉,广布恩施,于这一点上,吕卿已经比朕做得更好,缘何没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吕容风愣愣地随着楚深和的力道站起了身,十年前他得知家中罪责,人生信念几被摧毁,他没哭。
而后十年间,隐姓埋名,从一个盛京的纨绔长成了闻名天下的首富,其间艰难苦楚不可名状,他没哭。
他不知道,得到了生的准可,日后尽可堂堂正正行走于日光之下的这一日,他哭了。
双目湿润,双鬓如雪。
将他枷锁了十年的罪孽,松开了束缚,迎来新生。
多年之后,吕容风回想当日在紫宸殿上,本以为必死无疑的伏诛之路,竟想不起半点细节。
只余似乎还能记起的将他扶起的少年帝王双手的坚定有力、一点温意。
记起楚深和铿锵带笑的一句:“吕卿不会让朕失望吧。”
事实上,他确实没有让楚深和失望。
那日殿上的情形,卫光启并不在当场。
只是后来随着吕容风的大名宣扬四海之时,户部尚书当日的英勇赴死与宣武帝的宽和胸襟,一道传为了美谈。
最初还有朝臣质疑楚深和的这个决定,可是吕容风是天生的为商业而生之人。
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之时,便赚到了足可匹敌国家的财富。
当他拥有了户部官员的身份、有国家在后撑腰之时,简直像开了挂。
短短十几年间,大宣登记在册的户口便从五百三十万至七百一十万,这大半功劳,似乎可以算在他的头上。
在入户部的前五年,吕容风劝说楚深和修路造桥,与他国开通商道,建船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