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猛地吹来,檐上的雪纷纷掉落。
卢辰钊见她穿的单薄,连外裳都没披,此时发间,睫毛以及脖颈处全是碎雪,接触到肌肤立时融化成冰水,她打了个哆嗦,能听到上下牙齿摩擦的声音。
“你只要安心读书,不必管旁人说什么。自然,你也不必说无关的话,做无关的事,因为不会有人在意。”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李幼白,李幼白有双很好看的眼睛,明净清澈,又加之眉形细长,这般盯着自己看时,会有种无辜单纯的错觉。
错觉,卢辰钊想,于是他看都不看李幼白,走的如来时那般突兀。
李幼白站在原地,仔细回味他那番话,可还是没懂其中深意。
雪水沿着脖颈滑到胸口,她猛地一颤,随即忙拢住衣领回去屋内。
李幼白在男院书堂扎下根来,也有了自己的书案座位,因原先的都已固定,她便只能坐在孙映兰后面。位置倒是其次,但恰好跟炭盆挨着,所以总是热腾腾地分外烤人。
半青找出稍微薄点的冬衣,只把外头裹得斗篷做厚些,如此路上不会冷,进书堂脱下也方便。
几位先生教的好,堂中所有郎君也都认真听讲,因而进度极快。每日回春锦阁,李幼白便先完成课业,之后抽出半个时辰练字,随后便继续读书。她看的范围广,寻常花销也都用在买书上,几乎没有别的喜好,久而久之,女院里的女郎们便也不再找她去玩,因为无趣。
这日诸葛澜老先生从外头进来,书童接过他的大氅后,躬身退到屏风处。
“明年的乡试加了一场。”
话音刚落,众人皆抬起头来,李幼白握着书卷,跟着看过去,加试她倒是不惧,只是好奇要加哪科。
“长公主与陛下建议,道我朝以武立国,如今却是日渐荒废,满朝官员大多羸弱,便是武将长官也由内阁大臣担任,上不通兵法,下不达要领,长此以往,恐生祸患。故陛下采纳长公主奏疏所请,令所有考生加考射御一科。”
李幼白怔住,脑中慌乱没底。
她对射御一窍不通,更别说拿来考试,若当真如此,岂不是要费些时日练习?她是不怕吃苦的,但倘若练了半年都没有成效,她又该如何是好,难不成先前所做的努力全都白费?
她心里一阵阵地发虚,犹如被丢到了渺无人烟的荒地,无着落,无希望,任凭她茫然四顾,也找不到丁点可抚慰自己的倚仗。
卢辰瑞看到她苍白的脸,揉了纸团砸过去。
李幼白魂还在飘着,根本就没意识到,卢辰瑞便又揉了几个,直到那纸团打在她手臂弹飞出去,落在卢辰钊脚边,卢辰瑞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卢辰钊的后背。
然后在他转头的刹那,倏地把脸埋进桌下。
卢辰钊瞥见纸团,拧眉抬眼,便见李幼白失魂落魄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面庞白的没有血色,双眸虽望向诸葛澜老先生,但眼神是呆滞的。
显然,是听到增考射御的缘故。
受此影响的还有孙映兰,下学后便赶忙去找诸老先生,她似乎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沮丧地垂下头,不多时又看向李幼白。
这堂课,李幼白听得无精打采,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办,焦虑地眉心紧锁,浑身发汗。
“小白,别担心,我教你。”卢辰瑞挪到她桌案边,托着脑袋嘿嘿一笑,“所谓增考,想来只是为了让考生们加强锻炼。你想想,每回在考场抬出去多少人,大都是身子不济的,陛下之所以决定增考,约莫就是怕出现此类状况,不一定是用于考察成绩。
你放宽心,可别因小失大,要知道很多考生都不会射御,陛下不可能因此将他们都拒之门外。”
李幼白点了点头,实则没听进去卢辰瑞的话,自然也没听到他唤自己的那声“小白”。
卢辰钊倒是听见了,非但听见了,还看见卢辰瑞殷勤热切的模样,眼巴巴地望着李幼白。她笑,他也笑,她愁,他想着法子逗她笑。
卢辰钊收了书袋,往外走。
孙映兰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上前福了一礼:“世子,映兰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世子答应。”
卢辰钊没有说话,他大概猜出孙映兰想说什么,出于教养便没有径直回绝,而是耐心等她说完,才略一沉思回道:“书院会安排射御老师,届时他会教习这门课程。孙娘子,我不方便教你。”
说罢,回礼离开。
孙映兰揪着袖口,憋闷难受,眼看着又要考试,却还加了门射御课,对于女郎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她身娇体弱,怎吃的消呢,愈发想打退堂鼓,可一想到父亲,她立时打消了念头。父亲不可能让她退缩,人一旦有了欲望,觉得垫脚便能够到时,是无论如何都想试一试的。
父亲在右监门卫大将军上待了数年,期间通过母亲去求崔贵妃,想着靠姐妹亲情让贵妃帮他升迁,可母亲连贵妃的面都见不到,父亲这才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且言辞凿凿告诉她,只要过了乡试,之后他可以托人将她送进宫里当差,定是最靠近陛下的位子。
孙映兰背靠着墙壁,似觉察不到那份冰冷,她觉得自己可怜极了,像个讨好人的物件,凭着父亲的心思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