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到刺客露面,唇角一抿,细细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一低眼便见暖炕旁边的桌案上正放着一本《春秋》,他走过去拿起书翻了翻,眉心骤然一缩。
这是他的字迹。
这书亦是他年少时在书院读书时用的,可当初他净身入宫前分明将这些书全都一把火烧了。
霍珏放下书,目光忽然一凝,落在了手腕处那洗得发白的青布袖口上。
他是大权在握、独断朝纲的掌印督公,这样的粗布衣裳连给他御马的仆从都不会穿。
霍珏再次看向书案上的书,心里隐隐腾起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他呼吸倏地一窒,“哐”一声拉开房门,大步迈了出去。
天井的竹簸箕还晒着桔梗、桑白皮等等数十种药材,空气里隐隐浮动着药香。
霍珏低身摸着这些半干的药材,眸色复杂。
这都是麻杏石甘汤和小青龙汤的药材。
许多年前,当他还住在朱福大街时,他时常煎这两味药给苏伯治病。
霍珏站起身,目光一寸一寸地掠过这里的一草一木,贴在腿侧的手却止不住颤抖。
手掌紧攥成拳,他抿着唇,呼吸一点一点放慢。
尸山血海里走过那么多年,他的心绪早就失去了波澜,便是泰山崩于前也心如止水。
他已经许久不曾有过这样复杂的情绪,诧异、不可置信以及隐隐的……期盼。
霍珏一时分不清,他是又做梦了,还是真的……回来了?
恰在此时,一道微弱的敲门声忽然响起,下一瞬,霍珏听到了在梦里纠缠了他许多年的声音。
“霍……霍珏,你在吗?”
-
霍珏僵在原地。
大抵是午夜梦回时回忆过太多遍,他对姜黎的一切已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此时门外那道温软的嗓音便是他的阿黎。
许是等待的时间比往常久了些,姜黎的声音再次响起:“霍珏,你在吗?”
霍珏如梦初醒,疾步走到侧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木板快速划开空气,轻轻撩起了他的衣摆。
门外,色若海棠的小娘子怯怯地望着他,圆圆的小鹿眼似是润了一层水雾,潋滟又娇憨。
霍珏呼吸一顿,心口像是被热血烫过,赤赤的疼。
他静静望着她,深深沉沉的目光跨过了漫长的时光落在她鲜活的脸上。
开口喃了句:“阿黎……”
-
姜黎总觉得今日的霍珏有些奇怪,可又琢磨不出哪里奇怪。
脸还是那张脸,眼睛还是那双眼睛。
但素来寂暗冰冷的眸子却有些不一样了,仿佛是夜里的深海,瞧着平静,却暗藏汹涌。
被霍珏一瞬不错地望着,小娘子很快便抛下纷杂的思绪,红着脸别开目光,蓬松的额发被风温柔撩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我,我来给你送东西的。”姜黎咬了咬舌尖,强行压住兵荒马乱的心跳,从腰封里摸出个绣着竹纹的钱袋。
那是个湖绿色的绸布钱袋,袋子正面那几株青竹还留着几个细小的线头。
这几株竹子还是姜黎过来之前花了好几个时辰绣上去的,就为了让这钱袋看起来文雅些。
可惜她绣活不好,竹子绣得歪歪扭扭的,似竹非竹,似叶非叶,瞧着便有些不伦不类。
姜黎羞赧地低下了眼。
垂下的视线里很快出现了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掌,那手并没有接过钱袋,反而轻轻捏住了姜黎的一根手指头。
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指尖上密密麻麻的针眼。
这动作委实太过亲昵,饶是姜黎心悦霍珏已久,也不免觉得无措又怔然。
她下意识缩了缩手,可霍珏却不肯松手,明明没觉得他用多大劲儿,但她的手就是无法动弹半分。
“阿黎的手怎地受伤了?”
姜黎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没再抽回手,只低声道:“绣这钱袋时留下的,你知道的,我的女红一贯做得不好。”
话音一落,眼前的小郎君像是终于注意到了这个钱袋,伸手轻轻一勾,钱袋便落入他掌心。
霍珏缓缓摩挲着那几株歪歪扭扭的草,低声道:“怎会不好?这几株兰草我瞧着十分别致生动。”
姜黎:“……”
兰草……
草……
霍珏在此时也终于想起,在他参加乡试那年,姜黎的的确确给他送过一个钱袋,却被他无情地拒之门外。
彼时他满心只想复仇,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了小娘子的心而不自知。
霍珏掩下眼底的晦涩,晃了下手里的钱袋,道:“这是阿黎攒下的银子?”
“嗯,是我攒下的。”姜黎怕他不肯收,又添了句:“你放心,这些银子我很快便能挣回来。城东员外府的陈老夫人特别爱吃我做的糕点,每回给她送糕点,都能得不少赏钱的。”
钱袋里的银两约莫十来两,陈老夫人的赏钱再丰厚,没有个两三年,阿黎根本攒不下这么多银子。
霍珏攥紧手上的钱袋,漆黑的瞳眸里映着姜黎的脸:“阿黎想要我收下这些银子?”
姜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