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在中春,阳和方起。
桐安城处处可见的桃树杏树一夜间开了花,娇嫩的花蕊颤颤巍巍伫立在枝头,如雪霰纷纷。
一辆华贵马车驰骋在喧闹的朱福大街,掠过街东的李记瓠羹店,街西的陈二娘布庄,一路疾行到街尾的苏家药铺,那马蹄嘚嘚声方才歇下。
时间已过晌午,街市里的门面均早早开了门,唯独这苏家药铺大门紧闭。
一名身着松花绿缎面小袄莫四十岁出头的妇人从马车下来,轻轻叩响药铺那扇掉了漆的老木门。
陈二娘从药铺隔壁的酒肆里走出,精明的目光在马车与妇人间来回梭巡。
片刻后,她回去酒肆,从桌上抓起茶杯猛灌了一口茶水,道:“这镇平侯府不愧是京里的勋贵豪门,随便一辆马车都是镶金嵌宝的,好不华贵!真没想到苏瑶那丫头竟然有此造化!”
要说这几日桐安城最大的谈资,莫过于苏掌柜的养女摇身一变成了盛京侯府千金的事了。
茶余饭后间,不知讨论了多少次。
都说苏瑶如今是麻雀变凤凰,飞上枝头做人上人去了!
柜台后的姜黎抬起头,转眸看向街边的马车,眉心微蹙:苏瑶不是前日便被侯府的人接走了吗?怎地今日又来了?
正思忖着,旁边的药铺忽然传来“吱呀”声。
紧接着,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响起:“何事?”
姜黎一听便知这是谁在说话,忙扔下手上的账本,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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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的何嬷嬷看见从药铺里头出来的少年,整个人怔了下。
她是侯夫人的陪嫁,在侯府呆了将近二十年,见过不知多少钟灵毓秀之人,却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眉眼冷漠的小郎君是她见过的人里,最为出众的那一个。
前两日她来接小姐时,这位小郎君不在,想来他就是小姐嘴里的那位霍公子了。
何嬷嬷略一思忖,笑着道:“霍公子,我是侯夫人身边伺候的何嬷嬷,今天特地遵小姐之命过来,给苏掌柜送些谢礼,承蒙掌柜这些年来对我家小姐的照顾。”
“不必。”霍珏冷声拒绝。
他话音刚落,几步外的马车门忽然“咔嚓”一声被推了开来。
苏瑶坐在里头的软凳里,睨着霍珏,居高临下道:“霍珏,我给你们准备的谢礼够你们不吃不喝好几年了。你别不知好歹!”
霍珏只冷冷看了苏瑶一眼,半句话都懒得敷衍,转身进屋。
苏瑶见他依旧是一副不把她放进眼里的模样,气得怒目圆睁,从小到大,她最讨厌的就是霍珏这样一张嘴脸!
仿佛她是个多上不得台面的跳梁小丑似的。
她现在可是侯府千金,哪轮得上他瞧不起她!
一个精致古朴的木匣子从马车里飞快掷出,“啪”一声落在霍珏脚边。
霍珏脚步一顿。
“这里有银票珠宝若干,一并拿去吧,有了这些东西,你明年上京赶考的盘缠就不用愁了。”苏瑶盯着霍珏,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收下这些财物,我跟你还有苏掌柜便无半点关系了。以后你们可别跑到侯府来打秋风!”
苏瑶这话说得又冲又响亮,带着高高在上的倨傲。
何嬷嬷暗道不好。
到底不是夫人跟下养大的,鲁莽冲动而不自知,把她先前教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也不知道她这侯府大小姐的名声究竟还要不要了!
何嬷嬷正要开口打圆场,却见那少年忽然捡起地上的木匣子,紧接着眼前一花,那木匣子闪电似的擦过苏瑶的鬓发,撞入马车内壁,“哐”一声落入软凳。
“带上你的东西滚出桐安城,”霍珏的嗓音低沉冷漠,“别再出现在我们眼前。”
苏瑶面上挂不住。
药铺外头早就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其中一人还是她打小就厌恶的姜黎。
便指着姜黎狠狠道:“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姜黎原不想同她吵,可一想到方才她说的那些话,便忍不住道:“苏瑶,就算你是镇平侯府的大小姐,你也是苏老爹含辛茹苦养大的,如今苏老爹抱恙在床,你又何必把话说得那样伤人?”
姜黎这话一出,四周看热闹的人也忍不住出声附和。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亏得苏掌柜对她那么好,起早贪黑又当爹又当娘地养了她十四年!”
“呸!这镇平侯府就这样眼睁睁纵容苏瑶羞辱恩人,欺压百姓,估计家风也好不到哪里去。”
……
一时群情愤慨。
何嬷嬷老脸一红,自问自己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却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丢人现眼的。
马车像阵风似的驶离朱福大街,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姜黎站在药铺门外,望着那扇紧紧关着的木门,目露担忧。
自从去年采药从山上摔下后,苏老爹的身体便一日比一日差。前两日侯府的人寻来时,苏瑶又说了那样一番戳心窝的话,把苏老爹气得差点没一命呜呼。
还有霍珏,被苏瑶当众弃之如敝履,再如何坚强,大抵是伤了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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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