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街道, 两侧灯光铺开一条空寂大路。
古斯特的后座,薄兰栖手撑在窗边,半扶住额角,眼底光影明明灭灭。
这样清寂的夜让他想起自己当初刚进薄氏的时候, 每天都像这样忙到很晚才离开。十八岁刚回国的少年, 以最快的速度适应这边的生活, 一面继续学业,一面兼顾公司,满满一列的待办事项刚清完, 很快又会冒出更多, 片刻的喘息都没有。
十八岁的少年正是朝气蓬勃,享受人生中最精彩阶段的时候, 他却整日坐在冰冷的办公室里忙到天昏地暗。
家里没有一个人对他表示过心疼,毕竟,要是连这点程度的压力都扛不下来,又有什么资格掌管庞大的家族企业?
越是站得高,要背负得也越多。
这个道理他自知事起便明白,没什么可抱怨的。
他争分夺秒, 只想以最短的时间完成四年的学业, 以最快的速度熟悉薄氏的业务, 不辜负老爷子对他的栽培和期待, 不让继承人的名号蒙羞。
那段忙到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日子里, 如今再回想很多事都模糊不清, 唯有那么一件事,却还清晰地印在记忆中——
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夏夜。
他从薄氏出来, 一边走一边低眉确认明天的待办事项, 即将上车的那刻, 身后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薄兰栖……”
那声音带着一丝羞怯颤意,从角落里传来。
起初他以为听错,可余光瞥见助理扭头看了过去,便顺势也回了头。
然后,在薄氏大厦的墙角看到一个极其漂亮的女孩。
她穿着英式校服,一头略卷长发柔软地搭在肩头,手里提着一个便当袋,正扬起小脸望着他。
薄兰栖对她有点印象。
是之前在老太太哀悼会上迷路的女孩。
后来薄家为他办了一场大型接风宴,当时她也来了,跟在父母身边略略打了个照面,他隐约记得她的名字,似乎是叫谢悠悠。
他停下来,看着她问:“找我?”
女孩目光闪躲,表情有些紧张,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落在地面上,小声说:“嗯,是…找你……”
“什么事?”他微微皱眉,习惯了高效率的生活,不太喜欢她的吞吞吐吐。
女孩显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他的忌讳,在原地磨磨蹭蹭了半天,才鼓足勇气朝他走近,与此同时,将手里的便当袋举高了些,微红着脸说:“我听说你最近都忙到很晚,就煲了汤。”
顿了顿,又难为情地补了句,“我自己做的,没让厨房代劳。”
她的示好来得莫名,薄兰栖拒绝了:“谢谢,我不饿。”
女孩立刻沮丧地垂下了脑袋。
他看了眼,冷淡地移开了视线:“谢小姐要是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面前的女孩半晌没应声,似乎是默许了这话。
他便弯腰上了车。
关上车门,他透过后视镜看见女孩孤零零站在路边的身影,瞧着莫名有点可怜。
这么晚了一个人待在外面,也没瞧见有候着她的车,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便沉了口气,重新推开了车门,对她说:“上来,我送你回去。”
女孩脸上的懊恼沮丧顿时一扫而空,她欢欢喜喜地跑过来,道了声谢,挨着他坐下。
报了地址,司机发动了汽车。
女孩将便当袋放在膝盖上,安静了会儿,又问他:“真的不喝吗?我煲了很久,汤很香很浓!”
他没急着回答,反问她:“为什么要给我送汤?”
女孩微垂着头,伸手将脸畔的头发捋到耳后,支吾了下,说:“之前我迷路了,多亏你叫人来帮我带路,这件事还没好好谢谢你,所以就……”
“谢小姐客气。”他觉得她有点小题大做,客人来悼唁老太太迷路,作为主人,叫人为她带路理所应当,她竟还为了这事专程来道谢。
见他这次没再明确拒绝,女孩仿佛看到了点希望,便将袋子里的保温壶盖子打开,让鸡汤的香味涌出来,眨着眼睛说:“是不是很香?就算肚子不饿,也能润下嗓子暖暖胃。”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然而扫见她好几个指头上都缠着OK绷后,便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尝了一口,并不好喝,他很快就放下勺子。
可就是这么勉强的一口,却也让她露出满足笑容,漂亮的桃花眼弯成月牙,落满星辰般的明亮。
他不太理解这有什么值得高兴,亦如他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冒着受伤的风险亲自给他煲汤作为答谢。
很快到了谢家。
他没有叨扰的打算,便让司机把车在距离大门一小段路的地方停下。
女孩慢吞吞下了车,往前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回头轻敲了下他的车窗。
他将车窗摇下,问:“还有事?”
“那个…我叫谢悠悠。”她又来了句莫名其妙的。
他掀掀眼帘:“我知道。”
下一秒,就见她两只手都捂住了嘴,从她上扬的眼尾能够知道她是笑着的,眼神又惊又喜。
他更加莫名其妙。
就这么看着她